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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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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們也沒有法子可以幫忙阿烈,縱然有些絕招,能夠奏效,但在目前的情勢中,豈有時間傳授和修習?因此,當阿烈步出戰場之際,高青雲等人,都不禁憂形於色。他們實在太耽心了,所以無法掩飾。因此,不但對方兩名大敵覺察,連各門派的人,也無不看得一清二楚。心知必是阿烈情況不妥,是以亦都替阿烈擔心起來。 陸鳴宇迅即退開,往高青雲那邊湊去。高青雲亦往那邊湊,兩人相距六七尺,才站定腳步。他們的心意都相同,生怕對方到時插手,所以互相監視。封乾眼見阿烈提刀直來,不敢怠慢,亮出奇門兵刃「金魔手」,雙目如隼,凌厲地注視敵人。阿烈的神態沉穩中又十分瀟灑,襯起他英俊挺拔的面貌體態,真是豐神朗澈,令人心折愛慕。封乾則是陰鷙狠毒,另有一番氣概。雖然他不是令人愛慕的那一類型,可是仍然能使人留下深刻無比的印象。因為他的陰鷙之氣,也是當世罕見,極是驚人。雙方湊到切近,阿烈瀟灑地繞圈而行。封乾在這剎時間,搶快了一線,往左轉去。頓時變成他繞行,而阿烈守在核心的形勢。換言之,他已搶占了攻擊的主動形勢。眾人見他如此厲害,著著搶先,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忽見阿烈的形貌風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劇烈轉變。剛才是丰姿俊逸,瀟灑飄逸。但如今卻怒髮衝冠,形象威猛。 那一種凜凜的威儀,真是難以描述。他在彈指之間,宛如脫胎換骨,忽然變了一個人。這一下莫說眾人驚詫不解,即使是身在局中,專心一志對付阿烈的封乾,亦感到一怔。阿烈蓄勢待發,這刻對方心神波動,頓時生出感應,大喝一聲,響如霹靂,提刀猛劈,快逾掣電。他的喝聲刀勢,都與他的神態完全配合。這一擊之威,難以言宣。封乾的「金魔手」起處,架是架住了敵刀,但身子卻震得往後直退。而阿烈第二刀又至,仍然凌厲得有如轟雷掣電。封乾迫不得已施展移形換位身法,迅快躲閃,看來甚是狼狽。全場之人,眼見阿烈如此厲害高明,都不禁色然而喜。封乾繼續拆解敵刀,一連五六招過去,他已退到院牆邊,再無可退。 許多人都高聲喝采,因為這等情況,實在出乎意料之外。阿烈心懷血海之仇,刀挾風雷之氣,力攻敵人,一絲兒不肯放鬆。封乾又勉強擋拆了三招,看看實在不妙,突然厲嘯一聲,「金魔手」改變招式,反守為攻。但見他一起手就是少林神手的架式,緊接著連環反擊,招出不離少林、武當等派的路數,氣象迥異昔時。這些招式,在他手中使出,居然別具威力,馬上把阿烈的凌厲攻勢阻止。而且由於他功深力厚,火候老到,阿烈如若與他硬拼,便略遜色了。不到三十招,封乾著著爭先,屢用硬拼手法,竟把阿烈迫退老遠,恢復了最初開始時的位置。 陸鳴宇仰天笑道:「查思烈有多大氣候,竟敢與我師兄為敵。他的結局,不外是濺血當場而已。」 高青雲道:「你別得意,那封乾現下是靠別的家派的武功混日子,等到他技窮之時,哼……哼……」 陸鳴宇道:「算你有點眼力,可惜為時已晚啦!」 高青雲正要回答,話已到了舌尖,卻打個轉嚥回腹中。他想說的是:封、陸二人人孤勢單,若然一眾高手激於義憤,齊齊出手的話,他們兩人死無葬身之地。但這番話卻使他突然想到相反的方面,不禁駭然嚥住。原來他忽然想到己方的人多勢眾,只不過表面如此,骨子裡大成疑問。因為在場的高手中,究有多少已經加入極樂教,誰也不知。因為可能陸鳴宇一聲令下,這些已經加入極樂教之人,都公開反戈,這亂子就大了。這正是陸鳴宇為何在許多名家高手包圍之下,仍然不懼的真正原因了。高青雲一想到這裡,頓時額泌熱汗。 這時候封乾、阿烈二人之戰,阿烈顯然已落了下風。高青雲憂心如焚,轉眼向四下之人望去。忽見武當天風劍客程玄道正向自己使眼色,接著聽到他的傳聲,恰是說出他剛才想到的危險情勢。程玄道也沒有解決方法,高青雲急得轉眼亂瞧,忽見西面牆頭,赫然站著「鬼厭神憎」曾老三。他心頭靈光一現,隱隱若有所悟,感到似乎有一個解決的方法,繫於曾老三身上。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阿烈在「金魔手」的凌厲攻勢下,有如處身於驚濤駭浪之中,隨時隨地都會喪命,教人不勝替他擔心。但他本人卻不屈不撓地專心應付,心靈中沒有絲毫喜怒哀樂,一味見招拆招,該躲則躲。以阿烈來說,他力敵封乾這等高手,最吃虧的還是經驗不足,是以應變之際,往往發生「失機」情事。幸而他犯的都不是致命的過失,是以一直有驚無險。兩人看看已拼了八十招以上,封乾忽然手法一變,放棄了長江大河般的攻擊手法,招式猛然緩慢下來 。阿烈不但不能趁他慢下之時,改守為攻。反而還得跟他放慢,逐招比劃。這麼一來,雙方除了較量招式間的精微奧妙之外,還須拼鬥內力,半點兒不能取巧。但見封乾一連使出「香象渡河」、「麻姑獻壽」、「電繞樞庭」、「雙飛燕」等各派絕招。阿烈仍然以化血門的武功應敵,相形之下,大為見絀。他已被對方之四招,迫得退了六七步之多,看來最多不過是五招之內,便可分出勝負了。東牆這邊傳出一聲抑制的尖叫,乃是女子口音,高青雲轉眼望去,但見歐陽菁掩面發抖,不敢再觀看戰場。他見到了她,猛可記起另一個女子,頓時把苦思之結解開了。不過他現下仍然無能為力,如果阿烈不能反敗為勝的話,一切都是枉然。他定睛向戰場中望去,阿烈忙又拆解了敵人一招,後退之時,腳下已有點踉蹌。高青雲忍不住大叫道:「查公子,你但須放手殺死封乾,其餘之事,包在我身上。」 在場之人,都聽得莫名其妙。可是阿烈精神陡振,突然間一側身,硬是讓敵人的「金魔手」在肩上戳了一下。但他不但沒有負傷倒下,反而揮刀如電,氣勢如虹,一招「犁庭掃穴」,刀鋒砍中封乾的左腿。這一刀雖然不是著實砍中,可是封乾傷勢不輕,鮮血直冒。人也打個踉蹌,退了三步才站得穩。不過他站穩與否,對大局已無關重要。因為阿烈已如影隨形般移上前,距他只有三四尺。這時阿烈長刀一揮,定可再傷敵人。然而東牆上有人大喝,道:「查思烈,瞧這是什麼?」 沒有人忍得住不向那邊望去。一看之下,都為之失色。原來一個人抓住歐陽菁的後心,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刀,擱在她咽喉處。此人竟是人人皆識的許太平,他乃是此道中的老手,是以任何人都曉得無法插手救援。許太平不必多說,大家都知道他是以歐陽菁的性命,威脅阿烈不得向封乾下手。這樣說來,許太平乃是極樂教之人,殆無疑問。青龍會的二當家倪祖望怒喝道:「老三,你幹什麼?」 許太平獰笑一聲,道:「二哥,小弟對不起你們,但目下一發不可收拾,你還是去勸查思烈吧!」 阿烈真是愣了,要他放過封乾這個罪魁禍首麼?莫說憤恨難消,同時也得考慮到以後的問題。要知他本來贏不得封乾,全靠智珠在握,一上來就迫擊敵人絕藝,接著苦苦支撐,直到封乾已習慣了這種打法,忘記阿烈護身的「金丹神功」,才突然硬挨一記,殺傷敵人。這等戰術,只能運用一次。如果封乾今日不死,那麼他不但無法再殺封乾,反而將會死在封乾手底。然而歐陽菁是他在當世間的紅顏知己,她的死,阿烈豈能不管? 阿烈心中方寸大亂,耳邊突然聽到高青雲傳聲道:「查公子,你須得馬上拿下封乾,才有講價還價的機會。如若不然,封乾略略恢復,你就不易控制場面了。」 阿烈一想,這是道理,如果到失去講價資格之時,十個歐陽菁,也一樣送了性命。於是馬上下了最大決心。他不理許太平,厲聲喝道:「封乾,丟下手中兵刃。」 封乾感覺得出他森厲的殺機,曉得如若不聽他之言,非當場被殺死不可,當下只好依言丟下手中兵刃。阿烈迫前一步,道:「轉過身子。」 封乾已無還手之力,同時又想到目前雖然許太平已拿歐陽菁為人質,但性命終究是自己的,豈可拿來開玩笑?當下只好依言轉過身軀。阿烈長刀再遞出尺許,頂住他的後心要害。這才回頭向許太平望去,虎目中射出凌厲的仇恨光芒。他道:「許太平,你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許太平道:「在下說來慚愧,為了保存封老大的性命,不得不公開叛出青龍會,你如若放了我們老大,我就放了歐陽菁姑娘。」 阿烈道:「封乾等於是加害我查家滿門的主兇,其餘的人,最多不過是幫兇而已,你當知我對他何等仇恨。」 許太平道:「在下省得,但人死不能復生,如若歐陽菁小姐也喪命黃泉,你便如何?」 歐陽菁突然叫道:「阿烈,別管我,快點殺死封乾。我不怕死……」 許太平道:「姑娘閉口,天下間誰不怕死,也許妳還年輕,想得不多而已。」 歐陽菁高聲道:「我就是不怕,我這刻若然死了,比活著還有意思。」 許太平道:「真真胡說八道……」 歐陽菁道:「你懂什麼?」 許太平道:「我再不懂,也曉得好死不如歹活。」 歐陽菁被他一激,高聲道:「我這刻若然被殺,我就在他心上永遠活著,他將會一輩子深切地想念我,但如若我不死,說不定那一天吵一架,就各走各路……」 許太平都聽得呆了,像她這等「純感情」的道理,他們已不知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可是他們對此也不陌生,因為其中許多人,年輕之時,都有過這等不顧死活的想法。在那時候,他們對「死亡」的觀念,十分淡薄。阿烈自然是最感動的一個,可是自從他們討論到「怕死」的問題,他就恍惚如有所悟,似乎有一條路可走。陸鳴宇沉聲道:「許供奉,不必與這女孩子多說了。」 許太平道:「是。」 陸鳴宇又道:「查思烈,我可等得不耐煩啦!」 高青雲沉聲道:「閉口,現下主角還不是你。如果封乾不說話,就歸許太平發言。」 陸鳴宇恨恨地瞪他一眼,道:「姓高的,咱們這筆帳,早晚要算個清楚。」 高青雲道:「歡迎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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