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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牆頭有人接口道:「丐幫尤一山,現奉丐幫長老會議之令,免去陸鳴宇在幫中之職,視為叛徒。凡我幫中之人,不得與他交住。如能擒殺,便能繼任幫主。幫外高朋貴友,如有恩怨,不須以敝幫為念。」

  這幾句話說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殺死陸鳴宇的話,丐幫不但不會仇視,反而十分感激。這尤一山乃是丐幫著名的「四大長老」之一,全國武林,無不知道,因此,他的話自然可以作數。

  陸鳴宇瞧也不瞧尤一山一眼,嘲聲道:「尤一山,但等這兒之事一了,本人就找你算賬,假如你有辦法把其他那幾個找來,本人將要當著天下群雄面前,獨力擒殺你們。」

  尤一山「刷」地躍下來,冷冷道:「本幫出了你這等叛逆,真是天大奇辱,日後不知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你若是可以抽出一點時間,何妨現下就見個真章?」

  他的羞憤激動,完全表露在面上,人人一看而知。這本是情理中的事,以丐幫的聲譽歷史,作為幫主,身分何等高隆?真可以說是天下敬重,大名人人皆知。可是陸鳴宇居然是「極樂教主」,使得丐幫簡直從此見不得人了。因此,尤一山這等老練之人,也禁不住羞憤交集,失去了平日的穩重。別人總覺得是「丐幫」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是以沒有一個人答腔開口。陸鳴宇仰天一笑,道:「好,好,本人先收拾了你,再瞧瞧可還有敢不服氣的人沒有?」

  他舉步行出,封乾苦苦笑道:「師弟,你劍下爽快些,別纏得太久?」

  陸鳴宇道:「師兄放心,在丐幫之內,小弟自問手下尚無百合之將。」

  尤一山外號「魔杖」,向來杖不離手的,這時眼見大敵臨陣,不敢怠慢,馬上運聚功力,提杖作勢。陸鳴宇撤下長劍,猛然間神態大變,平日的斯文風度,完全消失,代之而生的是兇悍剛猛的強大氣勢。他的眼睛殺機四射,使人看了不由得由心畏懼。單單以氣勢而論,尤一山顯然已落在下風。如若他不是忿恨無比,恐怕在氣勢上還要顯得更不敵。陸鳴宇冷冷道:「尤一山,今日我將用丐幫的劍法,取你性命。」

  尤一山怒哼一聲,道:「想你十六七歲就投入本幫中,前後不知多少長老的教導琢磨,造就了一身藝業,嘿!嘿!假如你今日不用本幫的武功,只怕你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封乾插口道:「胡說八道,當年陸師弟內功已有了成就,家師才命他投入丐幫中,攫取權位,假如他不是憑藉本門的內功,焉能有今日的成就?」

  陸鳴宇接口道:「尤一山,閒話休提,發招吧!」

  尤一山喝一聲「好」,提杖迫去。他已運足全身功力,並且奮起了所有的鬥志,這一迫近,只要一有空隙,即可出杖發招,攻擊敵人。然而他忽然碰到對方的兩道目光,宛如被轟雷所襲,頓時心頭大震,氣勢大挫,禁不住蹬蹬蹬連退三步。只這麼一下、全場之人,都看出尤一山遠非陸鳴宇敵手。這並不是說他們之間的技藝功力相差太遠,而是尤一山大概久在陸鳴宇指揮之下,心理上已經不能平衡,同時雙方相處已久,彼此的長短強弱,皆所深悉。尤一山明知對方武功強勝於他,是以心理上也強不起來。這回輪到陸鳴宇舉步,向尤一山迫去。他每移一步,眾人固然感到緊張,大大的替尤一山擔心,而最要命的還是尤一山的表現,生似是陸鳴宇的步聲,也能傷及他似的,每一下都生出反應。若然如此,雙方只須一接戰,尤一山根本沒有抗拒之力因為他在氣勢上,鬥志上,都崩潰在未當真接戰以前了。這等可悲的情勢,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是以任何人都束手無策,愛莫能助。

  正當眾人都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之時,阿烈突然厲聲喝道:「等一等。」

  人隨聲動,欻然間已落在戰圈旁邊。陸鳴宇如果繼續迫進,勢必要分心防範阿烈,這麼一來,功力大受影響,可能反而招致意外。因此他退開數步,轉眼向阿烈望去,冷冷道:「什麼事?」

  別的人可真是打心中欣幸阿烈出頭打岔,也唯有他的年紀和身份,可以不管江湖規矩的那一套。阿烈道:「尤長老果然不是你的敵手,這場架何必再打。」

  陸鳴宇一怔,道:「這是什麼話?」

  阿烈道:「我雖然不知道人魔沙天桓是怎樣的一個人,但以我想來,他除非碰上敵手,也不大願意輕易出馬的,是也不是?」

  封乾接口:「你錯了,家師向來以喜怒行事,不歡之時,那怕是個殘廢之人擋住去路,也給殺死,毫無憐憫。」

  陸鳴宇道:「是呀!要不如何能夠稱為人魔?」

  阿烈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一定不能成為天下第一的人物。」

  陸鳴宇道:「查公子你別忘了『血羽檄』之事,試問那些遭遇橫死之人何嘗是你的敵手?」

  阿烈厲聲道:「我有滿門血海之仇,你有麼?」

  陸鳴宇應道:「仇恨只不過是發生過之事而已,我們卻有一種沒來由的仇恨,對世上之人,都看不順眼。」

  他們說的雖是歪理,卻足以自圓其說,阿烈怔了一下,道:「你們師徒都是如此憎恨世人麼?」

  封乾道:「正是,我們喜歡暴力、流血,像那兩個和尚的呻吟悲號,便是世間至為悅耳的仙樂了。」

  阿烈道:「既然如此,我倒明白了。」

  高青雲徐徐道:「查公子,你明白什麼?」

  阿烈道:「他們都是豺狼,毫無人性,誰能殺死他們,就是做了莫大的好事。」

  陸鳴宇冷冷笑道:「本來我們也不屑於與你多辯,但由於你本身的行為,亦是如此,所以本人不得不說幾句,照你的道理引伸而言,任何人殺了你,也是做好事了,對不對?因為你也是殘殺無力反抗之人呀!」

  阿烈怒道:「誰與你們一樣,至少我的殺人,有固定的對象,但你們以世上之人為肆暴快意的目標,可差得遠啦!」

  高青雲鬆一口氣,忖道:「幸而他是明白事理之人,現在我不必擔心他會與封乾這一幫聯合了。」

  阿烈不再理睬對方,轉眼向尤一山道:「請過來一下。」

  說時,向牆邊行去。尤一山遲疑一下,便跟了去。院牆的那邊,傳來刺耳驚心的呻吟聲。阿烈躍了過去,尤一山也翻過牆頭。但見阿烈迅即從懷中掏出一些什麼物事,分別塞在不嗔不塵二僧口中。轉眼之間,兩人的呻吟聲一齊停歇。院牆那邊的高青雲和封乾,已成了對峙之勢。他們的出手,只是時間問題,決計不可能避免。因此,這時形勢十分緊張,所以武林各家派之人,不論身份多高,名望多大,但由於高青雲是代表「逍遙老人」出戰,事在整個武林的氣運,因此,人人都瞪大眼睛,等候命運的安排。封乾的氣勢突然減弱了許多,高青雲發現了這一點,焉肯錯過?頓時大喝一聲,寶刀出鞘,迅疾攻去。他的喝聲宛如響雷,寶刀有如閃電。人刀合一,向敵人捲掃,威厲之處,直是山搖地動,無堅不摧。封乾一抖手,打袖中抖出一支金色的奇形兵刃,一頭是人的手掌,五指微曲,柄長約是兩尺。

  他揮動金手封架,但聽「錚鏘」連聲,火花迸發。這兩人以奇快無匹的身法,眨眼間已攻了七八招。封乾功力之強,實在使人驚心動魄。因為他在高青雲這一輪急攻之下,腳下居然寸步不移。要知他氣勢忽弱,已證明他心神分散,被外間的環境影響,而這時高青雲乘隙搶攻,氣勢方面,自然而然又增強許多。在這等此消彼長的情形下,加上高青雲是主動攻擊,照理說縱然不能立斃敵人,但將敵人迫退幾步,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封乾既然寸步不移,可見得他功力之強,實在遠超過高青雲了。這時候高青雲徒勞無功,業已退開六七步,伺機再捲土重來。在場的行家們,無不心中有數,曉得高青雲與封乾相比之下,功力懸殊,換言之,高青雲必敗無疑。因此他們心中又憂慮,又著急,沒有人想像得到,今日的場面將是怎生樣子結束?陸鳴宇皺起眉頭,道:「高青雲你尚非本人敵手,如何配與家師兄拼鬥?」

  高青雲道:「封乾的武功誠然高明,但說到你,哼!哼!你還差得遠呢!」

  他發現對方皺眉的表情,顯然另有原因,當下忖道:「莫非他感到那兒不妥,這正與封乾剛才氣勢忽弱的情形相似,這中間一定有關連,但這是何緣故呢?」

  正尋思之際,忽聽一山大師說道:「阿彌陀佛,敝師弟們幸得高人解救,已脫離無邊苦海了。」

  封乾仰天冷笑,道:「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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