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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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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牛車繞行過許昌所有街道之時,已經天黑了。阿烈吩咐那老漢在指定之處投宿,那是周家有關係的店舖,他自己拾起包袱,揚長出門。不久,他已走到一家什貨店門口,抬頭看了看招牌,上面寫著「恆昌號」三字。這恆昌雜貨舖中,目下已掌起燈,舖內顧客甚少,這是因為購物時間已過之故。他心跳加速,想到自己身世之謎,馬上就將揭曉了,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定一定神,這才舉步跨入舖內。由於他的裝束,使人全不注意,這舖內在櫃台後有個老者,滿頭白髮,正在燈下算帳,算盤發出劈啪的脆響。另外還有一個伙計,那是個瘦小的孩子,尖削的面上,有一對畏縮無神的眼睛。阿烈驀地感到這個孩子,正是他半年以前的縮影,頓時生出憐憫之心,也泛起了無限悵惘之情。 那孩子走過來,向他望了一望,阿烈微笑道:「我想見見你們的老板。」 那孩子用疲乏聲音道:「那就是了。」 說時,伸手指指櫃台後面的老人。阿烈舉步走到櫃台,那老人因是低頭算帳,所以看不見面貌。在燈光之下,阿烈湧起了一陣懷舊的而又悵惘的情緒,這個老人,竟然就是童髫時,以為是父親的人。而現在,他坐在燈光之下,顯得蒼老而孤獨。但他卻掌握著世上一件最大的秘密。他發了一會怔,那老人沒有抬頭,好像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阿烈卻感覺得到老人的一切動作,都微見緩慢,他最近的閱歷經驗已多,是以曉得老人業已分心,不能十分專注於算賬的工作。那麼他竟是曉得自己站在櫃台前面了?但他為何遲遲不抬頭觀看?而裝出全然不知之狀呢? ▼第十四章 阿烈在櫃台前靜靜的站著,又過了一會,那老人停下來,並且抬頭,可就望見了前面的人。他眨眨眼睛,才道:「你想買什麼?」 阿烈內心大為震驚,忖道:「怎麼啦?他不是梁大叔啊?」 但他面上不動聲色,道:「借問老伯一聲,這兒可有一個姓梁的梁大叔?」 那老人皺眉道:「誰呀?」 阿烈又說了一遍,那老人道:「沒有,這兒沒有姓梁的人。」 阿烈如是當年,一定剌剌追問,並且會說很多話,但現在可不同了,他只點點頭,歉然道:「那麼是我弄錯了,或者還有一家也叫恆昌的雜貨舖吧,我且去找找看,如果找不到,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他轉身行去、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有人託我傳個口訊,要不要告訴你?」 那老人搖頭道:「不,不,你再去找一找吧。」 阿烈道:「也好,我猜這個口訊根本是玩笑的,也許是她臨死之時,神智已經不清之故,但無論如何,那些銀子卻不是假的。」 那人眼中亮了一下,似是內心震驚之故。 阿烈想道:「我這一番話之中,只有一個死字,可使他注意,因為如果他乃是假裝不識梁大叔的話,則他一旦聽到有什麼死訊,當然會吃驚啦!」 又轉身走去,堪堪要跨出店門,那老人叫道:「喂!你剛才說什麼?」 阿烈停下腳步,回頭大聲道:「你可是想知道那個口訊?若是要聽,我就告訴你。」 老人招他過去,道:「你小點聲音,告訴我吧!」 阿烈道:「是一個女人,囑我來找一個梁大叔的。」 老人道:「口訊是什麼?」 阿烈道:「聽起來你的好像識得梁大叔呢,是不?」 老人道:「你似乎太聰明,與你的外表不符。」 阿烈微微一笑道:「是的,因為我和你都是一樣。」 老人又皺起眉頭,道:「什麼一樣?」 阿烈道:「說穿了不值一錢,咱們皆是偽裝的,你就是梁大叔,而我呢,也非是傳口訊之人。」 老人反而笑起來,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阿烈迫近一點,與他相距不及兩尺,他雙眼之中,射出足以震撼對方心弦的光芒,堅定地道:「你是梁大叔?」 老人道:「你一定要找到他麼?」 阿烈道:「當然啦!而我細心多看幾眼之後,已認出你的輪廓,不錯,你就是我小時候叫做爸爸的人。」 老人身子震動一下,徐徐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烈道:「我叫阿烈,姓查,名思烈。」 老人嘆一口氣,道:「我活了這把年紀,還是頭一次碰上這等怪事,你走吧,我完全聽不懂你的話。」 阿烈一怔,閉嘴不言,他本來深信自己一說出姓名,這個老人必定馬上改變了態度,甚至立即帶他到後面去,講出真話,然而這個老人的反應,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同時還叫他走,口氣十堅決。這是什麼回事?莫非他不是梁大叔?但他明明已認出他就是梁大叔,雖然他多了一頭白髮,以及面上的皺紋等,但仍然可以認得出來,而他的記憶力卻是最好的,小時候的事,無不記得清清楚楚。他想了一下,才道:「我雖然是想不通這道理,但我仍然要試一試,我告訴你,我媽已經被害去世了。」 他一提到母親,頓時淚水急湧而出,這是無法可以假裝的一種孺慕的悲痛,而那老人問道:「她遇害了?」 阿烈點點頭,道:「是的,為的是血羽檄之事。」 那個老人道:「我雖然聽不懂,但我瞧你卻不是講假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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