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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她側轉頭,望了阿烈一眼,目光凝定在他英俊挺秀的側面上,心中不知道在轉什麼念頭。阿烈道:「妳看什麼?」

  歐陽菁道:「我覺得你比極樂教之人,似乎還要神秘莫測!不過,你決計不是壞人就是了。」

  阿烈欣幸地笑一笑,也向她凝目注視,兩人對覷了一陣,歐陽菁忽然玉面一紅,眼皮垂下,迴避他的目光。這等嬌羞之態,恰恰是使男人最為動心,又最易興把她俘虜為已有之念。阿烈也不例外,突然伸手,把她手臂握住,並且向懷中拉過來。歐陽菁沒有掙扎,卻道:「小心點,村莊裡一定有人窺瞧我們。」

  阿烈忽然大膽起來,道:「那麼如果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呢?妳會不會說我欺侮你?」

  她沒有回答,沒有生氣,那當然是表示默許了。阿烈覺得十分欣愉,雖是在顛沛流離,危機重重的環境下,然而一點也不曾影響他的快樂。他們一齊向村落走去,入得村中,但見此村屋宇低矮一望而知,乃是貧瘠的村莊。村中的人大都在屋內避寒,外面的人不多,但都向們投以驚異的眼光。不過沒有人過來搭訕,甚至當阿烈他們回望過去之時,這些村人都趕快避開他們的目光。這一點充分顯示出此村之人,甚是老實淳樸。阿烈道:「瞧!我猜得沒錯吧,這些村人都老實得很。待我到右首那家,借個地方歇歇腳……」

  他們走過去,屋門恰恰打開,一個老者正要出來。阿烈抱拳道:「老丈請了,愚夫婦路過貴村,意欲買一些食物充饑,只不知老丈可肯幫忙則個?」

  那老者身上衣著雖然樸素,但甚是乾淨,收拾整齊,一望而知,乃是本村的體面老成之人。他哈腰還了一禮,向阿烈和歐陽菁打量一眼,饒他歲數已大,但也被阿烈的俊逸和歐陽菁的美艷所懾,怔一怔神,才道:「少爺好說了,若是腹饑,便請在舍下隨便用些。但鄉下地方,只有粗茶淡飯,只怕少爺和夫人用不慣……」

  他們互相客氣著走進屋內,外面是冷風刺骨,屋內可暖和得多了。阿烈等被讓坐於坑上,八仙桌上,不久就擺上了炒肉絲等幾盤小菜,還有饅頭和小米稀飯,熱氣騰騰,極是惹人垂涎。阿烈一口氣吃了許多,歐陽菁卻斯斯文文的只吃了一點。言談之間,通了姓名,方知這老丈姓張。當阿烈再提到他們乃是新婚夫婦之時,歐陽菁暗暗用指甲掐他,又趁張老丈走開時,啐道:「你為何要占我的便宜?」

  阿烈聳聳肩頭,道:「不然的話,我怎樣說才好呢?」

  歐陽菁道:「你可以說我是你的姑姑,你是我的侄子,難道人家不相信麼?」

  阿烈道:「好吧,下次我這樣說就是了,但現在改口已來不及了,妳還是委曲點,暫時充作我的媳婦,可別忘了要跟我親熱一點啊!」

  歐陽菁裝出嬌嗔模樣,但心中卻沒由來的湧起一陣甜蜜的喜悅。她馬上也就察覺此反應,甚是奇怪,訝然忖道:「奇怪!我踏遍天下,見過多少英雄人物,但還沒有一個當我之意,誰知我卻很樂意做他的媳婦,這真是太奇怪了,我竟會愛上他麼?」

  她捫心自問,這一來竟把她的假嗔,變成當真一般。

  阿烈暗吃一驚,頗為後悔,心中想道:「她出身於名門世家,怎會看得上我?唉!我原不該與她開這等玩笑的,這豈不是自取其辱麼?」

  他因這一念,便堅定了重返乙木宮救人之心。因為他這刻的心情是又愧又悔,所以恨不得趕快避開了她。他問歐陽菁的內傷,得知若要完全復原,自是不易。但若是想恢復行動之力,有若常人的話,只須再休息一天半天就可以了。因此,當張老回到桌邊,他就提出一個請求,意欲把歐陽暫時寄居此地,他去雇車輿來代步。張老丈一口答應了,阿烈餘愧未消,便急不及待的謝過張老丈,立即上路。他出了屋門,回頭一看。但見歐陽菁亦在門邊,俏麗的面龐上,竟籠罩著動人心弦的幽怨。她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叮囑,可是阿烈已托辭去雇請車輿,非是遠別,所以她又不能把他拉住說話。

  阿烈撥頭疾行,一忽兒就出了此村。走了一程,心下大疑,忖道:「她的表情雖是動人,但我且莫當她是為了我的安危而如此……」

  當下硬起了心腸,放步疾奔。不久工夫,已越過田地,進入莽莽荒野中,又走了一程,便到達當地人稱作「迷魂林」的茂密樹林中。他一邊走一邊尋思,堪堪已穿過這一片延綿不知多少里的森林,突然間駭了一大跳,想道:「不好了!假如那兩隻豹子之死,被極樂教之人發現,登時可以推測得到有人是打那一面逃走的話。這時極樂教勢必派出多人,依這方向一路窮搜,出得森林,即可遙見那座村落。如此一來,歐陽菁焉有倖理?」

  現在想起已經太遲了,因為對方可能已發動搜索追捕。他們曾留下線索,終須被對方追上。唯一的希望,便是對方尚未發現豹死,他趕到那兒,看情形想法子消滅一切痕跡,或者是布置假的線索,使對方追錯了路。想想看已無別法,只好姑妄試之。不久,已出了樹林,躍上院牆,目光到處,但見那占地甚廣的獸檻內,兩隻金錢豹子,依然在原處,看來全然無人動過。阿烈忖道:「不論對方如何厲害高明,絕不會想到我竟會重來此地。因此,假如他們驗看過這兩頭豹子致死之因,位置姿勢一定改變。由此可見得直到現在為止,還未有人發現。不過,事實上,每一瞬間皆有可能有人進來,所以我下去動手時,必須快手快腳,片刻也不能耽誤才行。」

  因此他並沒有立刻下去,先伏下身子,隱起身形,尋思如何布置才妥。幸而他經歷過風浪,看過那些老江湖們的種種手段,所以他的考慮設計,樣樣都高人一等。首先他視察一下自己落腳之處,看看與旁邊有何不同。登時憑仗銳利無比的目光,瞧出那幾乎看不出來的痕跡。那只是牆頂的蒼苔有些損痕,以及砂石鬆動之跡。要補救是沒有法子的了,但是他別有一法,足以混亂敵人耳目。但見到他迅即起身,在牆頂密步走去,大約走了三丈左右,這才滿意地停下。下一步是如何從豹子身上做文章,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決意把這兩頭豹子,搬離此地,對方如果找不到,自然更妙,就算找到了,也將有一陣子的惶惑,他想到便做,當下躍落院中,迅快入檻,心中暗暗禱告老天爺保佑,別要這刻有人闖到。

  他一次只能搬動一頭,藏在林內一處草堆中,極力避免留下任何踐踏過的痕跡。第二頭他扛了出來,正待如法炮製,忽然念頭一轉,便根據最初抵達此處之時,曾經繞宮踏勘過一匝的印象,迅速到了此宮的後面。前文說過,此宮後面便是兩層的樓房,有許多窗戶。其中有些半開不掩,甚易潛入。二樓太高了一點,因此,他選定樓下的一扇窗戶,迫近一看,卻是一間空房,似乎沒有可疑之處。但他不知道是何處來的靈機,毫不遲疑把豹子丟入房內,落地之時,發出「叭噠」大響之聲。

  他一方面注意可有人被驚動。另一方面,他又在考察這個房間內有沒有變異之處。起初,這兩方面都得到否定的答案,既沒有人驚覺查看,房內竟也沒有變異的情形發生。不過轉瞬間,他便發現後者有了問題。因為他發現了這個房間的四周,特別是門窗之處,無數股幾乎看不見的薄霧噴射出來。自然他因為探頭入房,所以首當其行,鼻端嗅到一陣非常淡薄的香味,卻足以使他頭腦間一陣暈眩。

  阿烈這一驚,非同小可,本能提起丹田的那股真氣,霎時已透轉過全身毛孔脈絡,這一陣暈眩之感,居然因而消失。他大吃一驚,探手入囊,取出一件物事,原來是一片五色仙曇的花瓣。據那言老伯說,此花瓣有解天下一切奇毒的功效。不過他隨即啞然失笑,收起花瓣,忖道:「我本身服過花露,根本無須求助別物,就可以抗拒百毒了。」

  現在他已充分明了這個空無所有的房間,敢情裝設得有非常厲害的埋伏。那無數股薄霧,足以使任何高手暈死。假如他不是目力奇佳,則他決計查看不見這一宗極厲害的裝置。他躍入房內,走到門邊,拉開房門,向外邊窺去,只見外面是一條走廊,頭頂則是二樓的走道。走廊是沿著一片長方形的院子轉折,兩邊皆有門戶,門的那一邊是何情形,不得而知。院子中花卉盛放,靠牆腳還有樹叢,因此色彩甚是悅目。阿烈忖道:「此地悄靜無人,假如有敵人侵入,暈倒房中,豈不是不易知悉?不對,以這房間的裝置如此精巧,可見得對方在這一道防線上,費了不少功力。因此但見有人踏入房內,必定能使負責巡守此地之人,得知趕來……」

  此念一生,他自家也不知何故這般機靈,迅即檢視那隻死豹,發現是被自己按在泥土中悶死的那隻,身上沒有外傷。他趕快把豹子口鼻間的泥沙抹掉,盡力不留痕跡。自己則即出房,奔入院中,隱藏在樹叢之內。剛剛躲好,已經有兩個青衣女子奔了入來。她們都長得很嬌俏,身材窈窕動人,佩著長劍。阿烈忖道:「幸好我及時測破機關,只看她們全不張望猶疑直奔此室,可知已接到確實的警訊,曉得在那兒發生的。」

  他非常自慶自幸的笑了一下,又想道:「假如我面對她們,縱然她們拿劍來殺我,我也下不了手去弄死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那兩個青衣美女在房門口發出十分驚訝的低叫聲,因為她們已看見那隻伏地不動的金錢豹子了。其中一個道:「奇怪?竟是豹子……」

  另一個道:「珍珠,妳去稟報與柳仙子,我在這兒查看一下。」

  珍珠撇一撇嘴,道:「我才不呢,妳不會去稟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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