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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他聲音中顯得很不悅,阿烈一聽而知這座陣法,必定是他所擺設。阿烈終是少年大膽之人,到了這刻,實在按捺不住窺看一下這些人的欲望,因此,他慢慢的抬起頭,歐陽菁有一半身子被他壓住,所以阿烈的動作,她立刻察覺了,這可把她駭得心膽皆裂,因為面對這些人,無疑皆是當世一流高手,稍有一點點響動,便能覺察。不僅是聲響會驚動那些魔頭們,甚至有時候眼珠子轉動時的微弱反光,或者是一種異常的氣氛,都足以使這些魔頭們覺察。此外,歐陽菁由於見聞廣博得多,是以一聽而知這些魔頭們另有秘密,例如那「教主」派余泰乾去審訊天風劍客程玄道,那個管大師,便提醒余泰乾莫要露出真面目,加以歐陽菁這等世家出身,亦從未聽說江湖上有這個乙木宮的教派。她隱約感到這些魔頭們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名家高手,因此他們絕對不能洩露機密。既然有這等隱情秘密在內。假如被他們察覺神龕內有人,聽去了許多秘密,則他們將會如何對付這對闖入禁地之人,不問可知了。歐陽菁雖然明知如此危險,但她卻不敢出聲警告阿烈,只能捏他的手示意。阿烈沒有理會她,還是抬起頭,從歡喜仙人的雕空透隙處,向外面望去,只見這座完全舖設著地氈的大殿中,靠神龕右方丈許處,設著六張太師椅,其間還有一張紅木八仙桌。

  這六張太師椅排列得很古怪,一張靠桌邊安放,背向神龕,坐有一個人,一隻胳臂放在桌面上。另外五張椅子在對面六七尺遠作一字排開,都向著神龕,由左邊開始,一共坐著三人,所以尚有兩張椅子是空著的。那兩個犯罪待決的青囊靈芝二女,跪伏在左方數尺外的地上,看她們的姿勢,大有恨不得能縮入地裡似的。阿烈自然看不見背向自己的人的面貌,但看他的衣冠打扮,分明是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至於面向神龕的三人,可看得很清楚,第一個就是柳飄香,但見她粉面朱唇,還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妖媚艷麗之至,穿著得甚為華麗,面上的表情,雖不笑而似笑,分明是個淫娃蕩婦。

  她年紀看來只有二十上下,但女人的年齡,誰也無法從外表上測度得出。在她左邊的是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年在四五旬之間,長得又瘦又高,雖是坐著,比旁人高出不少。他頸上掛著一串念珠,色澤黑亮,不知是何質料。最末的一人是個年約五旬的老者,長著三綹黑鬚,衣著考究,像個大仕紳,右頰上有一果顆黑痣,長著兩三根長長的黑毛。他的面貌沒有特別之處,但卻有一種氣派,一望而知非是尋常之人,這人自然就是余泰乾了。阿烈看過這些人之後,目光轉到那兩個伏地的青衣女郎身上,忖道:「想不到只出了一點點差錯,她們的性命便不保了,這等生涯,說來著實的可憐。」

  柳飄香咯咯一笑,道:「管大師,你何必跟這些奴婢一般見識,這豈不是把她們想說的話都給堵住了麼?」

  她說話時,阿烈便向她望去,目睹她那股撩人的狐媚蕩態,不禁一怔神。管大師說道:「好,好,貧僧不開口就是。」

  這時跪在地上的兩女之一,抬起頭來,說道:「奴婢領受家法,雖死無怨,但不明白的是這一對男女,如何能在一刻之間,逃出了大陣?」

  柳飄香道:「會不會有人在陣外接應,指引他們脫身?」

  青囊道:「不會,奴婢已經小心查過四下,並無其他黨羽,才放心走開的。」

  柳飄香唔了一聲,道:「這就奇了,妳且把經過詳情細說一次。」

  青囊立刻從頭細說,阿烈因而才知道那三個被困之人,其中招世隱是三日前已經闖到,失陷在石屋之內。天風劍客程玄道是兩個時辰前來到遭困的,那鬼厭神憎曾老三,則是剛剛來到,緊接著那對青衣男女也就抵達,入了大陣。她特別強調道:「奴婢先把那女子手中的線扯脫,但又不立刻抽回,以便讓他們看得見而拾起來,但那男子雙手在地面亂摸,雙眼雖然神光很足,卻似是無法看得見。」

  阿烈忖道:「見妳的鬼,我看得清清楚楚,但那時怕是引我入彀的幻景,所以就不伸手拾起。」

  青囊又道:「婢子以此法試了兩次,第二次故意抽遠一點兒,此外,靈芝也現身出去,走到那男子前面,但那男子的目光,從開始就不在她身上停留打量,簡直是全然看不見之狀。」

  柳飄香輕叱道:「你為何單說那男子?難道那女孩子已經死了不成?」

  青囊道:「那個女子目光昏暗,眼皮欲墜未墜,正是已被陣法所制之象,加上她一直由那男子背負或抱持,看來身上受傷,不能行動,但那男子健步如飛,雙目一直湛湛然,所以我們才再三相試。」

  她把經過情形說完,柳飄香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不語。過了一會,管大師卻率先開口,道:「以貧僧所知,此陣雖然不算深奧,但也足以阻擋一流高手,若然那男子的同伴,已經受制,則他們亦不能例外。」

  柳飄香道:「那麼一定有別的人在陣外接應,指引他們出去了?據我所知,此陣雖然發揮威力,陣中之人,儘管是如墜五里黑霧中,迷失了方向,亦看不見地面景象,但陣外之人,仍然能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管大師道:「即使陣外之人看得清楚清楚,然而那人用何法指引?除了破陣出入之外,別無他途呀!」

  他停歇一下又道:「貧僧同時又想到,這對青年男女,既有一個受傷,又與曾老三先後腳來到,可能他們是一路的,他們的傷勢,恐怕亦有關連。」

  余泰乾道:「不錯,至於那天風劍客程玄道,想是與那招世隱有關,如此則他們四路人竟是分作兩批的。」

  此一推論,阿烈第一個感到萬分佩服,心想:「這些人是邪是正且不管它,單論才智,可真都是罕有的。」

  只聽余泰乾接著又說道:「這四起人,既然是分為兩批,便可以推測出一個很重要的形勢,那便是招世隱和程玄道這一批,乃是有意前來本宮窺探的,後一批皆有傷者,可能是一逃一追,誤闖此地。」

  這時那個教主才開口道:「泰乾兄的推論,精闢透澈,決無差錯。」

  他大概是向管大師望去,說道:「你可有什麼高見?」

  管大師沉吟了一下,才道:「余泰老的推論果然很高妙,貧僧竊以為這兩批人馬,不論是否有意,皆須誅殺滅口,其次,更須追究第一批有意窺探本宮的,如何生出這等動機?循什麼線索找上此地?」

  那教主腦袋直點動,柳飄香道:「審訊之事,無妨從容,第一要務卻是如何捉回那對男女。」

  她轉頭向跪伏著的兩女道:「妳們即使沒有時間追趕,但也應該搜查過本宮各處了吧?」

  青囊道:「奴婢等略略查過,首先查的是這銷魂殿,經過嚴密的察看地面,並無絲毫塵土遺跡,這才放心往後面搜尋。」

  阿烈忖道:「聽她的口氣,好像全宮之中,以此殿最是重要,不知其故安在?」

  柳飄香冷冷道:「地上沒有塵土,就擔保一定沒有進來過麼?」

  青囊駭然一驚吶吶道:「奴婢那時是這樣想的……」

  柳飄香哼了一聲,道:「妳查驗的範圍有多大?」

  青囊伸手指劃道:「有這麼大。」

  她面上顏色稍霽,道:「這還可以,要知來人可以盡力縱入,落腳於較內深處、假如妳們沒有查到,如今又被我們的鞋子弄污了地氈,便再也沒法子推測他們曾否入過此殿了。」

  她不但推理之言使阿烈佩服,同時更提醒了他一點,那便是這些魔頭,乃是視此殿為禁地,外人不許涉足,此殿之內,唯一之物就是龕內的「歡喜仙人」,阿烈心頭一亮,曉得他們顧忌的,便是這對歡喜仙人的秘密,不得流傳出去,只要沒踏入過此殿,他們便放心不少。青囊突然怯怯道:「娘子,奴婢等請令追殺,希望以功贖罪。」

  柳飄香笑一聲,道:「何須妳們出馬?本宮兩位供奉已經封鎖出入道路,還派高手展開追查行動,百里之內,悉皆澈查過,哼!哼!諒那對男女休想逃得出本宮的天羅地網。」

  她稍稍頓一下,又道:「本宮的規條中,嚴令各人一旦發現有警,首先要到邊境關口處設立標誌,用意便是在警訊,立時以陣法封鎖通路,又派人徹查百里方圓之內,以杜後患,這回可恰恰用上了,照時算計這對男女縱然腳程快得出了本宮邊境,但仍然休想逃得過本宮百里方圓的澈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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