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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她的面頰偎依著他的,使他心中一片迷糊,也不忍得拂逆她的意思。當下向殿外走去。他們在黑暗中,奔行於曠野間,阿烈如果不是服過仙曇花露,業已脫胎換骨的話,別說這酷寒天氣難以忍受,單是這崎嶇之路,就無法走得動了。天色放亮之時、阿烈停步回顧,說道:「前面有座村落,我們到那兒借地歇腳,順便買點東西吃吧。」

  歐陽菁道:「不行!只要進入村落,消息就很快傳出,被那老道查悉。」

  阿烈道:「那怎麼辦?啊!那邊的田隴上有一間草寮,要不要過去瞧瞧?」

  歐陽菁道:「好!目下既有風雪,必定無人留在寮中,我們不妨在那兒歇息一下。」

  她已經沒有痛苦的現象。但她仍然讓阿烈抱著,不肯下地行走。阿烈並不乏力,也樂得抱住這個美麗的少女,頃刻,已抵達那座草寮。寮內果然闃無人影,他進去之後,阿烈踢開一堆乾草,把歐陽菁在草地上,然後掩上那柴扉。他依從歐陽菁的話,在她身邊落坐,柔聲問道:「妳覺得怎樣了?」

  歐陽菁笑一笑,道:「好啦!好得足以起身殺人了。」

  阿烈眉頭一皺,道:「拿殺人來比喻,似乎不大恰當吧?」

  歐陽菁道:「你如果不喜歡,我收回就是了。」

  她的目光,在阿烈面上轉了幾轉,才又道:「你不怕我麼?」

  阿烈道:「我為什麼要怕妳?」

  歐陽菁道:「因為你淨在我面前裝蒜,而我擅長使毒,假如一不高興,向你加害,也不是奇怪之事。這一點,以你這般聰明之人,一定早已考慮過了。」

  她含笑而言,好像不是當真。但阿烈已見慣了含笑殺人之輩,所以並不把她的話當作說笑。歐陽菁又道:「現在我們共有兩個敵人,在你說來,卻有三個之多。」

  阿烈道:「就算連妳也加上,我也只有兩個敵人才是。」

  歐陽菁道:「你忘記了那鬼厭神憎曾老三麼?」

  阿烈訝道:「他還活得成?」

  歐陽菁道:「起先,我也被他瞞過,但現在才想起來,原來他是施展『金蟬脫殼大法』,把毒力附在他那一層外皮上脫掉。這個人功力奇高,鬼計多端,真是可怕!」

  阿烈道:「假如他真的死不了,那果然是極為可怕之事,至於妳和那位老道長,大概不會對我怎樣。」

  歐陽菁冷冷一笑,道:「老道會不會找你麻煩,我不知道,但說到我,可說不定了,除非我愛上了你,但這恐怕不大可能。」

  阿烈記起自己曾偷偷吻她之事,心中一驚,忖道:「莫非她為了那件事惱了我?」

  歐陽菁見他變色,咯咯而笑,道:「這就對了,你誠然長得英俊,人也聰明。但我已經有了心上人,所以你休想我會移情別戀。」

  阿烈緩緩道:「就算如此,我對妳也沒有害處,妳何須對付於我?」

  歐陽菁道:「我為了自家著想,非取你性命,然後埋藏起你的屍體不可,那時候曾老三和那老道都急於先找到你,我便可以輕鬆自在了。」

  阿烈搖搖頭,道:「妳這個想法,未必行得通。再說這等用心,也太狠毒了,只不知妳打算何時下手?用刀呢?抑或用毒?」

  歐陽菁訝道:「你問之何益?難道準備抗拒麼?」

  阿烈道:「我真想不通這世上之人,何以盡多心狠心辣之輩?咱們明明無冤無仇,甚至還可以說我曾幫過妳忙。然而,妳卻轉過來要殺死我?唉……」

  歐陽菁冷冷道:「好吧!我把真正原因告訴你,我非殺死你不可之故,便是因為我生怕自己會愛上了你,這是我的大忌,萬萬不可如此。」

  ▼第八章

  阿烈聽了這理由,為之一驚,不由得瞪大眼睛向她望去。歐陽菁笑一笑,道:「我說我恐怕會愛上你,這話你信不信?」

  阿烈不假思索地道:「我不信。」

  他自問孤伶貧賤,又無一技之長,如何配得上這個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冀北歐陽家的大小姐?歐陽菁面色一沉,眼中現出怒氣,說道:「想不到你如此矯情虛偽!」

  阿烈道:「在下愚魯得很,連如何虛偽騙人也不懂得,姑娘這話冤枉煞人了。」

  歐陽菁道:「還要嘴硬,你不過是想我多講幾句,以便讓你滿足那虛榮心罷了,哼!哼!我才不上這個當。」

  她站起身,阿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抬眼望她,懶得分辯。歐陽菁更為惱火,道:「怎麼啦?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阿烈道:「如果我要講真話,那麼你當真想錯了。」

  歐陽菁認定他是裝模作樣,因此他的堅持,更使她氣憤不過,心想:「我但須先毀去他這張面龐,就不會覺得他英俊好看了。」

  想到就做,當下膝蓋微屈,猛可向他面上撞去。「砰」的一聲,阿烈被她這一下撞中面門,登時間向後翻倒,在乾草堆上打個筋斗,連忙爬起來。但覺勁風襲到,面門又中了一記,他本是剛欲爬起的姿勢,這一下又被撞得翻個筋斗,滾出數步。阿烈正要爬起身,但眼角已瞥見她的裙腳,就在旁邊,登時知道只要抬起上半身,她的膝蓋馬上就到,非得又翻個筋斗不可。所以他就中止了起身的動作,垂頭蹲伏在地上,這時對方只能踢他腰脅,或是踹他的背脊,不能擊中他的面門。他聽到歐陽菁發出一陣笑聲,似是十分愉快,不禁想道:「她終是出身於不正派的家庭,所以陰毒殘忍,以傷人為榮……」

  此念一生,頓時對她生出厭惡之感。歐陽菁見他伏地不動,等了一會,便在旁邊坐下,很得意地說道:「喂!白飛卿,你為何不敢抬頭?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十分愛惜容顏之人,情知已經鼻青臉腫,十分難看,所以不敢給我看,對也不對?」

  阿烈已生出反抗之心,便倔強地道:「不對!」

  歐陽菁冷不防他出言反駁,為之一怔,道:「我這話那裡不對了?」

  阿烈道:「妳目下只是找藉口打我,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妳一身本領,我打不過妳,只好不抬頭,別處妳儘管打,我反正不抬頭,任你如何踢撞。」

  歐陽菁道:「好啊!原來你存心不讓我如願,這太簡單了,我掀起你的頭來,多打幾下,瞧你怎樣?」

  阿烈道:「妳有武藝在身,想怎樣都行,我就是不肯自動的抬起頭任妳打,哼:哼!妳本領再大,也不能迫我自動抬頭送給你打吧?」

  歐陽菁仰天冷笑,道:「你真會安慰自己呢,當然我不能使你自動獻上頭來挨打,可是這也不見得是你勝利,啊!想想看,你的念頭豈不可笑?」

  阿烈道:「妳早先也承認咱們無冤無仇,現在打也打了,你讓我獨自走開,行不行?」

  歐陽菁:「話題變得真快,好!我們又說這一宗,你想獨自走開,便可以使我的理由不能成立,可是這樣麼?」

  阿烈道:「是的!假如我們從此永不再見,還有什麼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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