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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他走近白髮漁人身邊,對方渾如不聞。岑老四雖是脾性不好,但一則眼見他的靈巧奇妙的手法,二則另有緣故。也不驚動,站在他身邊。

  岑老四只能見到他的側背影,等了好久,忽見釣竿又起,一條尋尺長的江魚破水而出。這次情形跟上回一樣,那魚掉在石上,白髮漁人拾起隨手丟落江中。

  岑老四自小生長嶺南之地,最愛魚蝦等水鮮,得見那魚甚是肥美,直吞口涎,又見他丟落江中,不禁暗叫可惜。

  那白髮漁人由開始至今仍不回頭瞧他一眼,這岑老四也怪,依舊站在他旁邊不動。

  等了好久,那邊的姜三姐洗老五都微現不耐之色。忽見那白髮漁人又鈎了一條魚上來。岑老四突然伸手接著那魚,但雙眼卻直勾勾望住漁人。

  白髮漁人宛如石像一般,動作凝結住,釣竿舉得老高,半晌,才緩緩抬起頭。

  岑老四這時才瞧清楚他的面貌,突然丟掉手中之魚,噗通一聲落在江中。他自家轉身就走,霎時間回到土丘之後。

  他的面色甚是怪異,姜三姐一手抓住他胸口,杏眼圓睜,厲聲道:「是他麼?」

  岑老四搖搖頭,洗老五接口道:「既然不是,你何故這般模樣?」他們說的都是粵語,趙岳一句也不懂,但看他們的表情也猜測得出。

  岑老四喘一口氣,推開姜三姐的手,說道:「那張臉比死了一百年的人還可怕!」

  洗老五沉吟一下,說道:「明明是他的氣味……」岑老四道:「我也這麼想,但決不是他,這人面上沒有一點疤痕,光滑滑,決不是毀過面容。」

  姜三姐遲疑一下,道:「我去瞧瞧!」洗老五搖頭道:「用不著了,我們到下游瞧瞧……」姜三姐想是心怯,也不堅持。

  當下眾人一齊沿河向下游走去,大約走了半里,只見江邊又有一方岩石伸入水中,石上坐著一個女人,頭上戴著斗笠遮擋太陽,他們只見到背影,無從判別美醜老幼。這個女人手中也持著長長的釣竿,卻沒有垂鈎水中,只拏在手中搖搖擺擺。眾人經過她後面,相隔只不過丈許,但她一直都不回頭。

  姜岑洗三人又皺鼻子向空中嗅聞,姜三姐忽然向石上奔去,才走了三步,便被洗老五拉住,向她搖頭示意,怔一下,便退回去。

  洗老五一手拉她,一手牽馬,疾向前行,眾人跟在後面。沿著河岸又走了大半里,洗老五停步瀝聲道:「正如我之所料,瞧瞧……」

  眾人都見到數丈外的江邊有一間小竹屋,甚是簡陋,卻伸入江水中,離岸約有兩丈之遠,原來是支搭在水面之上,離水面只有兩尺高。這座小陋竹屋不但飄飄搖搖,快要倒塌光景,最令人難測的是無橋無路可通上去,若要到竹屋中,除了身懷武功人士躍得過兩丈水面的人以外,便得泅水過去。屋下有個兩尺方圓的網兜,豎插水中,不知想攔網甚麼物事?

  趙岳瞧了又瞧,仍然想不出一點頭緒。那江水上面的竹屋門扉緊閉,也不知內中有人沒有。

  洗老五拉了岑老四姜三姐走開一旁,低聲商議。珍姐趁機向趙岳道:「你瞧出來了沒有?這個矮子都喜歡我……」

  趙岳聳聳肩,心想他們喜歡你的話,他們終須倒霉。梁珍姐又道:「你若是答應好好待我,當真把我當作妻子看待,我就想法子撇開他們……」

  她深知趙岳乃是守信之人,只要得他一言,決計不會反悔。誰知趙岳只是默默竚立,不置可否。

  珍姐不覺泛起怒火,現出潑辣本性,尖聲叫道:「我到死也是你妻子,你別想休棄得我……」叫聲傳出老遠,十餘丈方圓之內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姜三姐怒道:「怎麼啦?那薄倖漢子又欺負你了?」梁珍姐道:「正是,他仍然要休棄了我!」姜三姐道:「你怕找不到漢子麼?待會我給你出氣。」

  趙岳悶聲不響,心神恍惚之中,似是見到竹屋內有人窺看,當即背轉身子,蹲在地上。他自家也不知為何如此,後來細一尋思,才知道竟是羞於被人瞧見自己乃是梁珍姐的丈夫。

  那邊廂姜三姐說了好些話,聲音激動迅快。岑洗二人沒有做聲,一齊從背上解下一個鴨舌形的鋼鏟,動手挖掘。一會工夫,就挖了一個七尺長,三尺深的土坑。

  姜三姐走到梁趙二人身邊,說道:「妹子,這等薄倖之人留他無用,待我們收拾了他,你往後再找一個如意郎君。」

  梁珍姐吶吶道:「我……我……」其實滿心歡喜,暗想你們不幫我,我也要設法殺死他。

  姜三姐一手抓住趙岳胳臂,一手抓住他腰帶,橫著提起,向土坑奔去。她手法甚快,奔到土坑邊,把趙岳丟落坑內之時,已順手點了他啞穴。趙岳仰臥坑中,瞪大雙眼。轉眼之間,他身上已舖上一層薄薄的泥土,原來他們竟是要活埋趙岳。

  岑老四突然停手,伏在地上。洗老五怕擾亂他的聽覺,只好停手不再把泥土鏟落坑內,岑老四聽了一陣,說道:「還是先前那四騎,已相隔不遠,乃是直向這邊馳來。」

  洗老五道:「三姐到竹屋瞧瞧,我們在外面等候,若有事故,好搶入去幫你。」

  三人奔到江邊,騰身離去,一齊落在竹屋之上。忽見兩條尺許長的死魚飄浮水面,順流而下。其中一條經過竹屋層底,恰好流入網兜之內。

  那網兜收上去,片刻落下,已不見了那條魚。姜三姐等人瞧得明白,洗老五作個手勢,表示他已明白。也不開口解釋,伸手推姜三姐入屋。

  姜三姐舉手敲門,顯出明禮求見之態。岑洗二人分別站在門戶兩側,神色大見緊張。

  竹屋搖搖晃晃,發出「力力嘞嘞」之聲,似是支承不住突然加多的三人的體重。

  門扉呀一聲打開,門內出現一個身材纖細的姑娘,一身粗布衣裳。她雖是村女裝束,但眉目如畫,膚色白皙,極是美貌。

  姜三姐不覺一怔,道:「姑娘可是獨自居住此屋?」那美貌村女點一點頭,姜三姐柳眉一皺,伸手把她撥開,探頭向屋內望去,只見竹屋內陳設破舊,一張竹榻上躺著一個婦人,背向外面,只見到她斑白的頭髮。

  她道:「床上的人是誰?」村女怯怯道:「是我媽。」姜三姐道:「你們為何住在此處。怎生出入?」村女低低道:「我家有條小船,現在打魚去了。」姜三姐鼻子中聞到一陣魚腥味從屋中透出,心中相信了八九分,沉吟道:「這就奇了,這就奇了?」

  這時數十丈外出現了四騎,迅快馳來,蹄聲急驟如鼓。洗老五哈哈道:「對頭們來啦!三姐你還是進去瞧瞧,免得萬一當面錯過。」

  姜三姐正要進去,忽聽有人大喝道:「你們這幾個蠻子即速上岸!」喝聲初起之時,尚在五十餘丈外,倏忽間已移到岸邊,原來就是忽馳而來的四騎。姜三姐這時也只好轉身望住他們,準備出手。

  那四騎之中有三人躍下馬,只有一個中年儒服之人端坐不動,此人長得甚是瀟灑俊逸,風度出眾。其餘的三人都長得甚是兇悍,瞧他們下馬時的動作,已可窺出武功甚高。

  姜三姐尖聲道:「你們是誰?」岸上三個兇悍大漢之一獰笑道:「我們若是說出來麼,包管你們跌落江中,還是上來慢慢的說。」

  洗老五低低道:「他們想是不通水性,我們別上岸去,此屋快要倒塌,他們若敢上來,就在水中打一場……」

  美貌村女已經躲在門後,這時傳出驚懼的聲音,道:「哎,屋子塌倒了我媽怎麼辦?她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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