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鐵柱雲旗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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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岳只瞧得駭詫不已,心想這位老者既是喜愛財寶,何故又在這等地方出現? 那老者長相甚是兇惡,髯繞虯頰,更覺可怕。他一舉步間便跨出兩丈,落在趙岳五尺外,伸出一手,攤開手掌。 他分明是向趙岳索取財物,趙岳愣一下,摸摸身邊,除了那條用樹葉編成短裙之外,別無長物。當下陪笑說道:「對不起,我甚麼都沒有!」 那老者濃眉一掀,目射兇光,舉起黃金拐,迎頭擊落。他一舉步便是兩丈之遠,顯然身具上乘武功,這一舉拐劈擊,更見功力,拐杖未到,一股勁風已壓得趙岳難以呼吸。 趙岳大驚想道:「想不到此地還隱有這等一流高手……」轉念之時,已閃開數步。 老者一拐不中,喉中發出一陣咆哮聲,黃金拐化作橫掃之勢,拐出時挾著凌厲風聲。趙岳正要閃避,忽覺勁力襲到,強猛無倫。心頭一震。不敢再行避讓,以免失去先手,變成被動挨打的局勢。 他身子仍然作出欲退之勢,驀地閃身出手,一下子抓住拐杖,卻禁不住連退兩步才站得穩。 老者眼中兇光暴射,內勁源源從黃金拐上傳過去。趙岳忙運功相抗,一時之間,不分高下。 兩人相爭片刻,老者拐上的內力越來越重。趙岳若不是在一夜之間功力大進,這刻早就支持不住了。 忽然聽到一陣語聲隨風傳來,趙岳面色陡變,卻見那老者也訝異地側頭外顧,接著傳壓過來的內勁減弱了許多。趙岳趁機運力一推,老者退了半步,趙岳已借反震之力退出丈許,後背心忽然一涼,原來已貼靠著石壁。 那華服老者躍上前來,橫杖欲掃。趙岳既不能退,只好瞪大雙眼,準備再次用生死擒拏手抓住黃金拐。這原是萬不得已之舉,以那老者功力之深厚強勁,他既已不能退步卸力,勢非當場受傷不可。 外谷中的語聲漸漸迫近,趙岳畏懼武宮主出現,比畏懼華服老者的黃金拐更甚。是以在這等危殆情形之下,仍然忍不住向山谷甬道望了一眼。 華服老者拐杖突然停止,雙眉皺起,舉手指指外面,露出詢問的神情。趙岳這才曉得華服老者是個啞巴,此時會得他詢問之意,連連點頭。 華服老者不作表示,刷地倒縱兩丈,一閃身退入那道石縫中。 趙岳耳聽武宮主他們步聲迫近,大急之下,瞥見左方丈許遠有道石縫,連忙奔過去,縮了進去。這道石縫只有兩尺深,幸好是角度斜削。因此從外谷入來之人,若不走到跟前或是過了石縫後回顧,便難察覺。 他才一藏好,武宮主已經奔了入來,向查任三人相繼進來。武宮主四顧一眼,說道:「那野人竟沒有逃入此谷,大是可怪!」 查剛道:「武兄弟怎生得知?」原來武宮主已經換了男裝,因此眾人皆以兄弟相稱。 武宮主道:「此地有一位前輩高人把守,任是鳥獸也難逃得過他的耳目。那野人若是逃入此谷,勢必被那前輩高人劈死當場!」 向慎行緩緩道:「原來就是此地,咱們到裏面瞧瞧……」武宮主道:「且慢,等戴默公出現再說!」 這些話趙岳聽得清清楚楚,忽地醒悟此處敢情就是陰風崖的後面。而這個戴默公自然就是武陽公之人。目下不但戴默公一出來,自己便得露出原形。即使戴默公不作指示,可是只要遲一點現身,他們走過自己藏身的石縫,回頭便可見到…… 這一急非同小可,卻籌不出良策妙計,硬闖的話,那甬道十分狹窄,決計不能一下子衝過。 他這裏急出一身大汗,那邊武宮主感到十分奇怪,說道:「查任兩兄且退出外谷,守住甬道,待我和向兄進去查探……」 查任二人雖是不願,可是不明形勢,只好聽她調度。武宮主跟向慎行說道:「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以往凡是有人踏入內谷,戴默公便即現身。莫非鐵柱宮搬到開封之後,戴默公也跟著去了?」 向慎行說道:「姑娘不是說闖入去瞧瞧麼?」武宮主噓一聲,道:「別叫我姑娘!我告訴你,戴默公一身功力不在老山主之下,他天生喑啞,不能言語,性情兇暴無比,少年之時一向跟隨老山主,後來見他性情太以兇暴,又貪愛女色財寶,便命他守在此地。他的洞府之內金銀山積,財寶無數,還有好幾個女人。我以前也只來過一次,就不敢再來。」 向慎行和趙岳這時才曉得她何以大現畏怯之意,要知死在刀劍之下還落個痛快,若是被那戴默公擒住施以橫暴,自是比死難過千倍。 兩人一面說著,腳下不覺緩緩向前移動,眼看就快走到趙岳藏身的石縫之前。趙岳拚命向石縫裏擠迫,終是縮不進去,急到極處之時,把心一橫,反而安泰平靜,便待現身出去。 只聽叮的一聲,對面石縫中現出那滿身華服的戴默公。他凶睛圓瞪,舉步走到武向兩人面前。 武宮主欠身施禮,說道:「奉老山主之命入秘墓有事!」行完禮探手入囊,取出一塊金牌給他。戴默公眼中射出奇異得有如野獸般的光芒,凝瞪住她手中金牌。 趙岳瞧得清楚,原來戴默公凝視的是武宮主那隻纖美白皙的手,並非那塊金牌,不由得大大一凜。但接著記起她那一夜毫不抵抗彭霸天之事,轉念忖道:「她分明不是貞烈女子,就算不幸遭受戴默公橫暴,其實也沒甚關係……」 正在想時,戴默公伸手接過金牌,裂嘴獰笑,舉手指指外谷,作個手勢。 武宮主道:「戴老前輩可是教外面的人都進去?」戴默公點點頭,舉拐架在頭上。趙岳和向慎行都莫名其妙,武宮主解釋道:「他說這是本山規矩,咱們就把查任二兄叫入來。」 戴默公等他們聚齊之後,揮手著他們後退,接著揮拐掃在一株徑尺粗的松樹身上,只聽樹幹摧折之聲有如響雷一般,那株古松上半截直飛開去,落在左邊石壁邊。 趙岳一伸手抓住一根橫枝,不讓松樹倒下,恰好遮住石縫。直到這時,才大大放心。 武向等人只道戴默公顯功示威,見他拐力如此雄渾強勁,不覺失色相顧,戴默公側身讓出道路,武向等人不敢遲疑,直奔入去。 趙岳眼看戴默公也跟著眾人進去了,趕緊推倒松樹,迅快奔出外谷。大大吐了口氣,尋路回到那座四時長春的山谷中。 任野老見到他,初時也沒講話,其後見他不住發怔,神色變來變去,又大有坐立不安之態。老人家心中已知他定然藏有莫大心事。當下說道:「趙老弟,你還是離開此地的好!這等日子你怎能過一輩子?我年紀老邁,來日無多,與你大不相同。」 趙岳暫時拋開心事,說道:「你老在山中居住已達二十餘年之久,不知當初如何安得心的?」 任野老微笑道:「我原本是大名任家之人,到了三十餘歲之際,武林中略有薄名,家中也以我為主,人生之中各種得意之事都嘗試過,直到六十餘歲,忽覺武功上不能扳倒武陽公的話,大是遺憾。因此上離家外出,不顧家人兒女反對,獨自來到陰風崖。」 趙岳睜大雙眼,問道:「你們交手誰贏了?」 任野老淡淡道:「不分勝敗,因為我們根本不曾交手。」趙岳一怔,不用言語,他又接著道:「我走上陰風崖之時,忽然悟出一個道理,於是轉到這後面群山之中,逍遙過活。」 趙岳詫訝不已,問道:「老丈悟出甚麼道理?也讓小弟聽聽行不行?」 任野老說道:「我越是迫近一步,生死之念就越發鮮明。你要知道大凡一個人活了幾十歲,眼看歲月無多,便不由得時時想及『生死』這個秘奧。我們回想一下,懂事之前的時光,一日也好,千百年也好,都是渺渺茫茫,也不知竟是如何就活在世上。然後又想到了『死』,死後我們還有感覺沒有?現在我們活著,別的人疼痛冷暖,我們只能猜測,無法感受。反之我們的疼痛冷暖,別人也不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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