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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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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正是往常武當道人投糧的時間,趙岳聽到聲音,便開洞取出,只見除了乾糧臘肉等物之外,還有瓜菓,也就是說今日多投了一次瓜菓。這回瓜菓放在金盂中,毫無異狀。 第三日早上,糧洞中一響,趙岳恰恰練完功,伸手入洞摸到一塊石頭,石上縛著一封信,取出拆開一看,只見筆跡纖麗,不是白霞手筆。 那封信上寫道:「字奉趙岳大俠足下:聞悉君陷身危難,世乏靈丹,故昨日以注毒瓜菓奉上,君閱此函時,諒已毒發,性命垂危,恐君心中滋疑,特為剖白。妾不得君子垂眷,亦終不許君屬旁人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妾芳珮頓首再拜。」旁邊另外有兩行細字註道:「單雲仙已祝髮出家,遁跡空門,雖云夕夕青燈紅魚,亦勝卻涵跡塵廛,淪落天涯。推君之愛,故為之謀,雅不欲凡夫俗子污之也。」 趙岳看罷,不覺呆了半晌,心中紊亂已極,他時時縈念單雲仙下落,但每一想起是武陽公的女兒,便惘然若有所失。卻料不到武宮主設法解散鐵柱宮之後,還帶走單雲仙,迫她落髮出家! 他又細味附註後面的「推君之愛,故為之謀,雅不欲凡夫俗子污之也。」這幾句話的意思,竟是說因知趙岳愛惜雲仙,而趙岳已死,她不肯教單雲仙偶配俗夫,才要她出家。可見得武宮主她實是愛深情切,雖說是絕不肯讓單雲仙嫁給他,但他死了,卻不肯讓他心愛之人落入別人之手。 這一日趙岳心亂如麻,腦中一直泛現單雲仙的倩影。第二日清晨,睜開眼睛便想起她,看看容身的洞穴,以前在此地與她同歷患難之事一一掠過心頭。 他當日也是身受內傷,逃入此間,因而碰上現在改名為一夢頭陀的少林前輩高手雲和禪師。這時記起舊事,當日得蒙一夢頭陀授傳少林療傷神功之事也就兜上心頭,不由得一掌拍在腦袋上,忖道:「我真是笨透了,為何不用一夢老前輩所傳的療傷神功呢?」 當即盤膝坐好,收攝心神,默默運功。 過了三日,但覺全身功力已恢復了七成,內傷已經完全痊癒。可是一來這一次受傷比上一回嚴重,二來拖延得久,是以功力減弱,須得有一段長時間勤修苦煉才能恢復。 但如此他已喜出望外,便尋思離開之法。別人要出此地,難如登天,但他卻有兩種走法之多。他並非性急之人,因此又等了兩日,不見武當真人入來,才決定自行出去。 出洞之法有二:一是設法越過潭,到死門外面的活室中,目下閉死門啟活室的機關雖是在外面鎖死,但活室之中有個圓洞直通巖頂,武當道人已從上面垂下長索,以備他們進來時萬一剋制不住毒蛛,還可攀索逃生。因此他只須到達活室,便可直上巖頂。第二路是以一夢頭陀傳授的「縮骨神通」從投糧小洞中上去。 前一法唯一阻礙是洞口蛛網無法破解走出。後一法的困難是當中有處須得躍過六丈空間,以前有沉沙古劍在手,還可做到。 想了良久,走到洞口窺看,只見巨蛛伏在石橋底下,兩扇死門沒有關住,可以直通活室。 他突然靈機一動,回身把紫府金盂取來,灑些清水在蛛絲之上,然後用一塊乾糧試探碰觸在灑過水的蛛絲之處。 那紫府金盂乃是玄門至寶,能夠自生清水,此水具有清靈之氣,效力自比潭中陰寒之水更勝一籌。那蛛絲沾濕之後,不但被水灑之處失去黏性,甚至兩端老大一截也失去黏性。 趙岳只以為水能剋制這蛛絲,心中大喜,緩緩把盂中之水灑在一個最大的孔眼上,隨手把金盂放置洞口,縮細身子鑽了出去。 石橋下的鬼火毒蛛似是已有警覺,巨大的身子動彈一下。趙岳心頭一震,忖道:「我此刻踏繩飛渡此潭,毫無問題,儘可以搶先衝入活室;但萬一那通天洞穴的繩子已經收走,那時巨蛛堵住死門,我赤手空拳,只好等死。」其實即使沉沙古劍在他手中,也不濟事。不過有件兵器,總勝束手待斃。 他游目一瞧,洞口那個金盂閃閃生光,心中不禁一動,想道:「蛛絲黏力絕強,也怕這盂中之水,我且把金盂端出去,若是巨蛛來襲,好歹用盂中之水潑牠一下。」 心意一決,當即取起金盂,提氣踏繩奔到石橋上。這繩子原是那日武當諸道送他入來時留下的。 鬼火毒蛛發出嘶嘶之聲,極是刺耳難聽。趙岳見牠半個身軀已搭上橋面。心中大急,暗想若不是在洞口遲疑了一下,此刻早已奔入活室了。著急中揚手潑出盂中清水,先是一團晶光從盂中飛出,繼而化為千數百點光華,都淋在巨蛛半邊身子之上。 那巨蛛身子大大一震,眾爪鬆處,滾落橋下蛛網之上。趙岳心中大喜,飛步奔出活室。放目一瞥,只見通天洞穴中垂下一條長索,心頭又是一喜,當即把金盂放在地上,縱身而起,抓住長索,雙手交替攀援上去,剎那間已昇高七八丈。 這時鬼火巨蛛已無能為力,趙岳心中大感暢快,低頭一看,瞧見地上的金盂,當下忖道:「我該當把金盂帶上去還給武當道友們才是!」他豈知因為武當道人們就是因為失去這個紫府金盂,才不能採靈芝煉藥,若是帶了上去,別人倒還罷了,他卻最關重要。 他還待下去,忽然聽到巨蛛嘶嘶怪叫之聲,心頭一震,更不遲疑,迅快向上面攀昇。 不久工夫,已昇出巖頂,翻身跳上去,腳踏平地,陣陣山風吹來,朝陽初昇,縱目遙視,但見四下群山,林密間朝霧未消,風景絕佳,不由得滿胸暢快,長嘯一聲。 顧盼了一陣,便向巖下走去,打算先找到白霞真人說明原委,然後設法找到單雲仙,瞧瞧是何光景,忽然望見巖下遠處一道人影疾馳而來,定睛看時原來是武宮主! 這時兩下相距尚遠,面貌根本瞧不清楚,只能從身形上分辨,但若不是早幾日武宮主曾經投下毒菓又投下書柬的話,只怕仍不易看出是她。 不過趙岳卻彷彿見到她腳步一滯,似是察查自己是誰?這一剎那間,他心中已掠過幾個念頭,最後決定不讓她發覺自己仍然活在世上最妥當。於是轉身放腿便跑,一晃眼間奔回巖頂。 他上一次已得知巖後另有路徑,不過險峻難行,其時他帶著負傷的一夢頭陀及單雲仙,不能取道。目下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是以更不遲疑,直撲巖後險徑。但見他身形在群山中起落跳擲,不久已翻過數座山峰。當下攀上高處眺望,發覺遠處人影閃動,正是那武宮主,窮追不捨。這時看了已無法繞回武當道觀中辭別,便轉身放步疾奔。 傍晚時分才走出山區,一問之下,才知已是穀城地面。暗自尋思道:「我本待出得秘府,便到觀中與白霞真人等商議今後行止,現下既已離開武當。這行止去向不必再說,但總得設法教人捎個信給他們才好……」轉眼四望,只見路邊一道寬陌,過去數丈有座農舍,便又想道:有了,我何不寫封信託農家帶去?我目下雖是有點困乏,卻無須在此地休息,只等托信之事辦妥,便趕到谷城歇宿。」 於是穿過寬陌,奔到農舍。那農舍中只有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是十二歲左右的小姑娘。趙岳大感失望,沉吟不語,那小女孩既乖巧又和氣,眼見趙岳滿面鬍子,頭髮散亂,以為他走路口渴,道:「大叔要喝水麼?這兒有!」 趙岳倒不好意思拒絕,微笑道:「謝謝你。」接過水碗一飲而盡,小女孩又去倒水。屋中一個嬰兒放聲啼哭,趙岳大感過意不去,摸了囊中還有十餘枚銅錢,便掏出來走入屋去,塞在小女孩手中,道:「小妹子,拏去買些糖菓給弟妹吃。」 他態度聲音十分和藹,小女孩對他毫不疑惑,大見歡偷。趙岳正要退出屋外,忽然一陣鈴聲遠遠傳來,甚是熟悉。他斗地記起當日借腳力追趕絕手判官沈斌,以致被騙去沉沙古劍。那頭白驢頸下繫著一個金鈴,正是這等聲音。 小女孩見他面色微變,也自著慌,問道:「那是甚麼聲音?」 趙岳見她驚駭,連忙笑道:「那是一頭驢子頸下金鈴的聲音,這驢子很好玩,我只怕那個騎在驢子上的人!」 小女孩懂事地「喔」一聲,說道:「那一定是個很兇的人了!大叔你躲起來別讓他瞧見不就行啦?」 趙岳喜道:「小妹子你真好,我就躲一躲!」說罷游目四顧,只見後門外似是加了一間小屋,便走出去。那間小屋子裏灶爐俱全,還有個小窗。趙岳道:「小妹子,你別告訴人家我在這兒!」 小女孩笑道:「使得。」領著幾個弟弟妹妹出去,到屋前玩耍。 清脆鈴聲迅快移動,忽然捨下大道,竟是向這屋子馳來。趙岳雖然不怕武宮主,但既是一心躲避,自然不想被她找到。因此心中不免緊張起來。打窗縫往外窺時,只見武宮主騎著一頭黑驢,身上已不復穿上宮裝。青巾包頭,微見憔悴之容,但仍然具有冷艷清麗的風韻。 趙岳見那頭驢子變成黑色,不禁一怔,接著暗暗失笑,忖道:「她一怒之下解散了鐵柱宮,自己仍在江湖上露面,自是害怕武陽公追蹤處罰,因此更換了驢身顏色,卸去宮裝,這也是情理中之事。」 只見武宮主望住門前小女孩叫道:「喂,有沒有瞧見一個如此這般的人走過?」 小女孩見她聲調冰冷,遠不及趙岳和氣,當下答道:「沒有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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