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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短衣老人道:「這鈎子乃是萬載烏沉木,找到這一根已經是天大難事,怎會有許多根?以往我與那水蜃鬪力,都只用一隻肉掌。」

  他停一下,接著道:「每次我到洞口撩撥牠時,那水蜃倏然伸頭出來,張口就咬,是我用奇妙手法抓住牠頷下短角,然後就和牠鬪力,牠拚命要拖我入洞,我要把牠扯出來。起初我只能鬪上兩三個時辰,就力盡逃開。回去之後,就用心拚命的練力,每一次都大有進境,到後來我們一鬪就是七八個晝夜。我雖是筋疲力盡,但這水蜃也顯然快要支持不住……」

  趙岳暗自詫想道:「那水蜃既是如此厲害,為何不敢出洞一拚?」

  只聽短衣老人繼續道:「那水蜃氣力的來源,都在於牠尾部有個吸盤,可以吸住洞底岩石。我們鬪到後來,最令我傷腦筋的事,就是無法抓住牠頷下短角。要知那水蜃靈慧之極,我用過的手法,牠都記得。因此我和牠鬪了二十來次之後,所有奇奧手法全部用光,只好一面苦練內力,一面潛思新奇手法,務必一出手就能抓住牠的短角才行!到現在為止,我已創出了十三招奇異手法,再也想不出第十四招……」

  趙岳聽出破綻,插口道:「老丈既然想不出第十四招,為何還敢到洞口撩撥牠?」

  短衣老人長長灰眉一聳,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行年已是九十有餘。三十多年前來到此地,鬚髮比現下還要花白,但十多年之後,我的鬚髮全部回復烏黑之色。直到最近的三年,我就是因苦思不出第十四招手法,以致鬚髮又轉為灰白……」

  趙岳此生聽也沒聽過一個人的鬚髮可以由白變黑,又由黑變白這種事。但他仍然覺得這短衣老人的話不無道理,只因大凡一個人將全部心神貫注集中在一個難題上,而又無法解決,日夜焦思苦索之下,自然會使鬚髮變白。何況這老人稱行年九旬有餘,若是平常之人,早就老態龍鍾,如風中殘燭了。

  那短衣老人接著道:「不久以前,我偶然來到此處,在水中見到倒影,忽然發覺自己變得如此蒼老,想出其中理由之後,便決定不再耗費心血,準備仍然用那十三招自創手法對付那水蜃!那知這水蜃竟不敢出來,我料牠必是因為以前我每一次捲土重來,功力都有精進,到最後那一次牠幾乎支持不住,所以目下牠不敢出來。」

  趙岳道:「這樣說來,老丈之意是否只要在下把水蜃誘出,用此鈎子把牠鈎住,老丈立時現身,與牠再鬪一次?」

  短衣老人道:「正是這樣,我可不能瞞你,此事並非沒有危險!」

  趙岳神色全然不變,顯然他一點也不畏懼危險。老人又道:「照我推想,這水蜃見到生人,必定照老習慣伸頭出水,張口向手足四肢疾咬。你用這烏木鈎向牠嘴巴戳去,那水蜃勢必一口咬住鈎子,疾往回拉。因此,你只要抵得住牠第一下猛拉之力,我就可以到達,接過鈎子,與牠再鬪一場!但是……」

  趙岳微微一笑,道:「老丈可是忽然考慮到那水蜃業已與你老鬪過多次,也許不肯上當,避開在下戳去鈎勢而把在下咬住拖入洞內?」

  老人道:「不錯,我正有此慮!」

  趙岳道:「在下多少學過一點武功,縱然無法收拾那條水蜃,但諒也不致於被牠咬住。」

  老人突然笑道:「有了,有了,我早就熟悉那通靈水蜃的動作,現下不妨先試一試,你跳到岩石上,我假裝是水蜃,且看看情形如何?」

  趙岳如言縱上身外的岩石上,老人站在下面,佝僂著上身,恰好只看到他雙足脛骨之處。

  那老人伸出一手,貼在前額,當作水蜃嘴巴,兩眼向上仰看住趙岳。

  趙岳這些日子以來,赤身露體慣了,從無羞赧之念。但這時被老人打下面望上來,忽然間感到渾身發熱,甚是不安。

  就在他心神分散之際,那老人口中發出「呼」的一聲,似是模倣水蜃出水時的聲音,接著向上拔起,快逾閃電,向他身上撞到。

  趙岳連忙移鈎指住老人貼在額上的手掌迅急戳去,那老人巧妙地一側上身,避開鈎勢。

  趙岳萬萬想不到此老動作如此之快,見他似是要筆直撞入噬咬手臂,急急吸一口真氣,上半身暴然縮退,以便騰出地方,再度用手中烏木鈎抵禦。

  誰知老人倏然下沉,額上手掌一下子就抓住他左足脛骨上。

  趙岳怔一下,老人已經縱上岩頂,道:「不行,不行,那水蜃動作比我還要快些,照這樣子,你準被拖入那個無底深洞之內。」

  趙岳暗自忖道:「如果我不是心神分散,你即使能抓中我,最少也得多鬪數招……」但他卻不反駁,只淡然一笑。

  那短衣老人道:「不過也不妨事,你一身武功底子甚佳,反應靈敏,我只須把我創的一十三招奇異手法傳授給你,你就可以有攻有守。」

  趙岳實在不想學他的十三招手法,故意打岔道:「怎樣才算是有攻有守?」

  短衣老人道:「你單用一支烏木鈎,則必須對準牠的嘴巴,而且牠不肯咬住的話,就必須後退,是以全是守勢。假如你學了我十三招手法,便可改守為攻,出手擒拏牠頷下短角!」

  趙岳雖是不大想學,卻也沒有堅拒之意,當下任由老人把他帶領到岸上一片濃蔭之下。老人在開始傳授之前,告訴他道:「我這一十三招手法,以迅快見長,並且由於雙足固定釘住在地面,毫不移動,因此身軀從膝蓋以上,必須盤旋自如,靈活快速,才能騰出空間出手。而最要緊的是必須一擊就中,不然的話,就會反被對方所傷,此所以我取名為『生死擒拏十三手』,意思是說大凡使出這十三招手法時,本身就處於生死之間……」

  趙岳興趣漸濃,想了一下,問道:「假使是用來對付身懷武功之人,不知是否具有同樣威力?」

  短衣老人微微一笑,道:「你還年青,終必會返回人世,我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手法,日後對你大有好處。以我猜想,天下任何高手都拆不開這一十三手。不過,如果你功力造詣比不上對方的話,即使拏住對方,也沒有甚麼大用。」

  趙岳頷首道:「老丈之言甚是,但在下只不過隨口而問,其實並無返回人世之意!」

  短衣老人眨眨眼睛,竟不問他為何決意永遠過這野人般的生活。當下開始傳授,這「生死擒拏手法」果然極為奧妙,不但出手時要快要準,最難的是這種雙膝以上全然不動的身法,不但轉動時難以迅速靈活,而且講究得極是精緻嚴格,縱是相差分寸之微,也不能通過。

  要知這十三手生死擒拏,奧妙就在這分寸的距離以及瞬息的時間,配合到絕妙之境,始能出手中的。也就是說,必須算準對方手法所及的距離,就在對方差那麼一點點不能得手之際,恰恰便擒拏住對方。

  這一招以趙岳的身手功力,竟也學了足足一日,還未曾得到老人首肯。

  自此以後,他日日早晨就到達這水潭岸邊的濃蔭之下,與老人會面。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就是兩個多月。這時,那短衣老人已知道趙岳的名字及出身。趙岳也知道這位老人姓任,自稱野人,但趙岳卻稱為任野老。他們年紀雖然相差了七十歲之多,但卻頗為投契。有一日下午,他們練功之後,任野老便邀他一同到他的住處。

  他們翻過兩座險峻難走的山嶺之後,到達一處深谷。入谷之後,但覺氣候和暖,草木茂盛,許多不知名的花卉競吐芳艷,宛如世外桃源,風景甚佳。那谷中地勢寬廣,靠右邊山坡有十餘株巨樹,濃蔭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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