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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要知流星錘打遠不打近。若是容得敵人近身,流星錘就等如作廢無用處。冷見愁跨步時,正是對方出錘之際,甚至還早丁一點點,所以外人看起來冷見愁簡直毫不費力,其實達一下舉腳跨步,已不知用了多少汗水智想苦堅超才換得回來。

  龐福第二錘是左手錘,轟轟烈烈光明正大山半空啞向頂門。

  冷見愁忽又追前二步,以致對方不但錘勢落空,門戶也大開而不能閉。

  龐福的右手金錘「砰」地砸地,碎磚紛飛火星四濺。這一錘之力最少也有數千斤之重。

  龐福突然象傻瓜一樣呆住,打死他也想不到冷見愁這兩步怎生跨出來的。因為龐福左手金錘迎胸欲出,誰敢用胸膛硬碰數十斤重飛舞蕩掃的金錘?

  冷見愁居然「敢」,而且還算定對方左手之錘根本不會發出,只不過是「虛招」而已。但一旦算錯了,立斃當場便是冷見愁的下場。

  以時間來說任何一個動作都是用百分之一二「秒」計算。比眨眼所需的時間還短促。欲要決定生死之間的反應動作。生死之間已不能「一線」形容。簡直比一線小無數倍。

  「生」與「死」在年輕人心目中,只不過是模糊抽象的觀念。

  但飽經蒼桑的、曾經深思冥索的、又曾真正經歷過無數次「生死一線」的人,生與死便不復是抽象觀念。而是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事實「遭遇」。

  龐福左錘一著之差失去機會,此錘忽然變成全無作用的廢物。只剩下右錘飛施掃砸,連攻三招。

  但龐福的「流星錘」完全失去「兵器」威力作用,簡直有如玩具?

  冷見愁用最簡單的側身縮頭等動作,就躲過金光燦爛耀眼的右手錘。

  外人看來後面這幾下搏鬥根本是兒戲,全無生死拼搏意味。真正關鍵在於龐福「左手錘」失去作用。

  龐福忽然騰出雙手欺上去擒拿扣摘所劈。

  沉重名貴值錢的流星錘則雙雙高飛半空,但並非遠遠飛走。因為龐福不是拋棄雙錘,卻用口咬住鏈子。而在雙錘高飛的刹那間,雙手連攻八招之多。

  金澄澄兩顆大錘迅疾落下攻砸冷見愁後背兩側。

  出形似「兒戲」場面忽然變成慘烈淩厲雷霆萬鈞的攻勢,這一刹那間,時間好象停頓不動。因為人們心中很難立刻接受消化此等激變形勢。

  但情勢又突然改觀,時間不發「停頓」,因為一道光華劃出「時間」「空間」的瀑流軌跡。

  「速度」本來就可以改變「時間」「空間」。近代相對論己證明達一點。而光速又是「速度」的極限,所以冷見愁手中「春夢劍」劃出的光華,令人徹底扭轉「時空」的觀感,根本是合理而又自然不過之事。

  兩支瓜大金錘以及龐福奇詭淩厲的雙手擒拿,比起突然閃耀的劍光。前者慢慢好象剛學步的呀呀小兒。而後者則有如世上最擅跑的健將。

  剛會走路的小孩不但動作慢,而且蹣跚不穩。

  劍光震開兩顆瓜大金錘,每個金錘破剖為兩瓣,掉向遠處。

  龐福雙手攻勢亦同時被劍光震開,每支手的拇指都掉落地上,但血未流出。

  劍尖老早抵達龐福胸口,只須向前送出,不必太多,龐福此生就宛如一場「春夢」,消散無蹤。

  不過冷見愁劍勢沒有移動,他的姿勢連人帶劍簡直天然生成,簡直多少年以來就是這樣子。「自然」極了。

  龐福苦笑道:「冷見愁,為何不殺死我?」

  冷見愁道:「兩支拇指已經沒有的人,何須殺死!」

  龐福這時才感到奇疼徹骨,但還能夠提氣運力兩手交互點住穴道,止住流血。

  冷見愁道:「我出劍時忽然想了很多事,有的複雜,有的簡單。」

  龐福道:「你出出劍到用劍抵住我要害,連眨眼都來不及,那能尋思苦想?更不能想了『很多』的事。『」

  冷見愁道:「你可能不相信。不過我有過很多次經驗。如果出劍之快到了某種程度,你會覺得並不快,足夠『時間』想事情。也能隨心所欲切割任何『空間』。」

  龐福用心想過,才道:「我不懂。」

  冷見愁道:「我也不懂。」

  龐福道:「你不懂什麼?」

  冷見愁道:「你?」

  龐福忽然舒展眉毛恢復笑容,頓時變回慈祥親切的「彌勒佛」。

  他道:「莫說你不懂,連我自己也不懂得自己。」徹骨攻心的傷痛居然不能影響他,這個人控制自己的本事的確了不起。

  冷見愁道:「你使我感到危險,幾乎可以用手摸到『死亡』。你的武功固然是第一流,卻還不及。『毒龍一現』胡不凡狠毒有效。但這胡不凡也沒有此等可伯味道,你卻有。為什麼?」

  龐福的笑容忽然「凍結」,雖然仍是笑著,但顯然內心情緒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笑意。

  任何人最深的「秘密」忽然被觸及,絕對笑不出。甚至連哭也不能。

  冷見愁道:「龐莊主,你肯回答也好不肯回答也好。我先告訴你,我出劍時想過一些事。其中一件不可殺你。因為你已經變成『風景』的一部分。莊院,老樹,濃蔭下紅木交椅和羅漢床。但你卻是一切的靈魂。」

  龐福總算「解凍」,深深歎一口氣,道:「冷見愁,等你有一天成家立室,而我居然不能活在世間,我把那幅書送你。」

  那幅書不但是當代最享盛名的「南徐」徐公望所畫。最重要是畫中人物景色正如冷見愁所形容:安靜富裕的莊院,平坦寬廣的院場,婆婆老樹濃蔭廣飾,而青磚地使人更感清涼。坐臥其中的「彌勒佛」古意盎然,一片和平寧靜。「時間」「名利」等等都消失意義。

  冷見愁道:「謝謝,十五年來第一次有人答應送我禮物,我實在很感謝。所以我不想繼續用劍抵住你胸口。否則大滑稽太可笑了……」

  冷丸愁不但收劍歸鞘擱在一邊,還灑些藥水于龐福傷口。藥很決靈驗有效,龐福馬上就全無疼痛。

  他們甚至分賓主在交椅落坐,一個侍婢送上香茗。龐福頹然道:「現在別說殺人,連茶杯也拿不動了。」

  冷見愁捧茶啜飲,沒有一點慚愧不安。忽然問道:「兩個侍嫡只剩下一個,她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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