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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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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楠眉頭一皺,道:「真是倒霉得很,怎的又碰上他了?你說的可是秦三錯?」 林秋波訝然點頭,道:「你認識他?」 楊楠道:「怎麼不認識?我還替他辦過事,受了不少惡氣……」 這個書生楊楠,乃是徐少龍冒充。他當時見林秋波芳心欲碎,突然靈機一動,現身過去,故意腳下無聲,讓她察覺自己有點不平常,然後以言語勾引。果然一上來,就將她釣回家中。 當然他並非想吃她豆腐,亦沒有其他壞心眼,而是利用這個機會,直接與總督黃翰怡方面,搭上關係。這樣,他根本不必多費時間,就可以達成五旗幫付託的任務。而且利用與林秋波這種可以公開的關係,得以推行一些計劃。比方說,他可以向幫主報告一些關於「屠龍計劃」的假情報,做成連鎖性的圈套,設法迫出五旗幫最秘密的「販賣部」的組織。 目前,他必須利用林秋波不知真相之時,製造一些證人,例如凃嬤嬤一定會在暗中偷窺竊聽,所以暫時不向林秋波洩露身份,讓她演出逼真,凃嬤嬤自然會將一切詳情,報告上去。 像徐少龍這等一身扮演「雙重間諜」的角色,實在萬分困難,稍一不慎,不但前功盡棄,甚至會惹上殺身之禍。以他現下的地位和形勢,假如林秋波在不經意中,發現他是五旗幫的密探,則她可能不聲不響的,找到機會,便施以暗算。像林秋波這等高手,若是施展暗殺手段,徐少龍武功再高,也難活命。 另一方面,如果五旗幫查出秘密,則無疑的會發動全力,不擇手段的謀殺他。以五旗幫人才之眾,勢力之大,若是突然下手,則徐少龍當然亦是兇多吉少。 因此,徐少龍每一步都須得小心謹慎,以防洩秘送命。死在五旗幫之人手中,也還罷了,如果是死在林秋波等人手底,那才真冤枉呢! 他當下將結識秦三錯的經過,原原本本說出,連「左霧仙」之事,亦毫無保留。 最後他道:「我真被這些神秘之事,弄得糊塗,當然開始小心起來,不久就發現有公人跟蹤我。我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於是趁一場騷亂中,悄悄溜掉。」 他說的騷亂,就是在綢緞莊中,那個姓王的大漢,與另一個年輕小伙子的衝突之事。姓王的大漢,是那四艘神秘巨船之人,這一點,他也告訴林秋波了。 現在林秋波已將秦三錯給她的打擊,看得平淡些。因為徐少龍的故事,使她忙於分析思考之故。她的思考,包括推測徐少龍真正來歷在內。 徐少龍巧妙地接下去,探問她與秦三錯之事,不須多少句話,已弄清楚她的傷心,乃是為了秦三錯天性邪惡之故。 現在他們好像談得很投機,幾乎達到無話不談的地步,這時,連曉君也出現了,以徐少龍妹子身份,參與這一幕含有無窮機巧計謀的戲劇。 連曉君出現時,林秋波就以驚異的目光,向她打量。 以玉羅剎連曉君的冷豔風姿,固然足以使人注目,可是林秋波對她特別注意,倒不是為了她的美貌,而是發現她不是尋常的弱質女流。相反的,她瞧出玉羅剎連曉君,實是身懷絕技的美女。 徐少龍給她的印象,亦正是如此。因此,這對兄妹,身世來歷值得注意查考一下。如若沒有問題,則是大堪結交為朋友的人物。 連曉君初時聽得凃嬤嬤報告,得知徐少龍與一個美貌少婦,在書房談笑甚歡,登時酸氣衝天,妒嫉萬分,覓機現身,加入他們的聚會中。現在面對面,她可就覺得這個女子,與一般美女大不相同。 敢情林秋波不論是容貌、談吐、舉止等各方面,都自然流露出一種雅淡高潔的氣韻,教人怎樣也不能往庸俗的男女之情上面想去。她彷彿是空谷中的幽蘭,清香十里,使人意會得到她的存在,也得知她的出塵絕俗之美,但卻無法攀摘,亦難興褻玩之心。 玉羅剎本來自視甚高,不但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中,各式各樣的美女,亦不屑與之為伍。只有這位花樣年華的美人,令她此生頭一次生出渴想親近攀交之感。她當下親切地詢問林秋波的出身來歷,態度口氣,無不十分誠摯。 林秋波也覺得這個冷豔的女孩子,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使她願意接近,她依稀從這個少女身上,看到自己昔年的影子。 兩女的話匣打開了,竟然無所不談,從人生哲理,談到詩書翰墨,雙方都的確談得很投緣。 徐少龍樂得清閒,一味含笑在旁邊聆聽。 他以男人的眼光,暗中品評這兩個美女,對於林秋波,正是空谷幽蘭的感覺。而對於玉羅剎連曉君,則覺得好像是一朵百合花,純情而美麗。至於她的冷豔和嚴酷的手段,都不是她的本來面目,那只是她為了生存而訓練出來的武器而已。 她們的對話,不知如何,又回到抽象的思想。 連曉君道:「林姊姊,你正是小妹最羨慕的人了。」 林秋波微訝道:「為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羨慕呢?」 連曉君道:「你虔信佛教,對於人生,無所追求。同時,你也沒有任何牽累,不像一些人出家修道,須得嚐受極大痛苦,才得以撇下一切塵緣牽累。」 林秋波微微一笑,道:「你的想法,當真很有道理,一個人想達到無所追求的境地,實在不易。」 徐少龍插口道:「假如我到了無所追求的時候,我大概會乏味得自殺而死,免得在世上窮挨日子。」 連曉君道:「你別胡亂打岔行不行?林姊姊是懷有高潔理想的『無慾』,你說的只是心灰意冷的『無聊』,如何可以相提並論?」 林秋波道:「楊妹妹雖然年紀很輕,可是卻懂得很多,見解超卓透闢,我也自愧不如。」 徐少龍道:「得啦!你這一稱讚她,回頭她更狂妄自大,更不將世人放在眼中了。」 連曉君道:「不錯,我到現在為止,仍然認為所有的男人,都是那麼庸俗,不值得一顧。」 徐少龍溫和地笑著道:「好,好,等到你出嫁那天,我給你的禮物是一個大嘴巴,除非你現在趕快認錯。」 連曉君也笑道:「哼!我才不在乎呢,難道我不能學姊姊這樣,潛心向道,以天地為歸宿麼?」 林秋波道:「這倒是勉強不得的,不論是男人或是女人,如果在理智思考下出家學道,後果將與一時感情衝動而出家一般的糟糕。」 連曉君道:「你說的雖是不錯,可是要我嫁給庸庸碌碌的俗人,我寧可丫角終老。」 徐少龍道:「你老是說世人庸俗,只不知怎樣才算不俗?你可有一個標準沒有?」 連曉君道:「那倒沒有,但粗略的說,凡是一件事,大多數的人,都是那樣想法和那樣地做法,這事定必要落俗無疑了。」 徐少龍道:「林姑娘認為她說得可對?」 林秋波道:「她沒有說錯。」 徐少龍道:「那麼天下間人人都吃飯,則吃飯也是俗了,對不對?如果想不俗,豈不是首先得餓死?」 林秋波道:「楊兄舉的這個例子,的確有點不妥當。」 徐少龍道:「沒有不妥,因為我剛想了一下,果然覺得天天吃飯,人人吃飯,實在是一件俗不可耐之事。不過,如若不吃,卻又必定餓得喊救命,如何風雅得起來?所以這真是一件矛盾之事。」 連曉君笑道:「世上又不是沒有辟穀高人,你沒有這個能耐的話,只好做做俗人。」 林秋波道:「剛才我說楊兄舉例不當,並不是指吃飯這件事是否庸俗,而是不贊成楊兄所說『不吃飯就風雅』這個想法。」 連曉君大感興趣,道:「這話很有點意思。」 林秋波道:「吃飯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雅俗可言,而是在『如何』去吃上面,有得講究。例如老饕據案大嚼,只是滿足食慾的行為,當然很俗。但如果持螯賞菊,飲酒賦詩,便是風雅之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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