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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他緩緩回頭,但見一個長身玉立的絳衣女郎,站在六七尺外。她的身段體態,都很悅目,可惜的是她面上有一層輕紗面罩,像一片白霧,把她的面貌隱藏起來。

  徐少龍作了一揖,道:「姑娘忽隱忽現,宛如天上仙人,迷離恍惚,教在下直是不知所措……」

  絳衣女郎吃吃的笑聲,從面紗後透出來,接著道:「楊公子可知妾身的姓名麼?」

  徐少龍道:「秦三錯兄曾經提過,如果姑娘是本舫主人,在下就知道了。」

  絳衣女郎道:「是的,妾身就是左霧仙,公子從賤名中,便可知道妾身的為人了。」

  徐少龍道:「左姑娘當真是霧中之仙,只不知姑娘為何要把絕世芳容遮掩起來?」

  絳衣女郎笑道:「我長得好看是不是?公子可要妾身把面紗取下,方始交談麼?」

  徐少龍一楞,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霧仙道:「我正在想,一個人對事物的態度,究竟有多少是不受外觀所影響的?」

  徐少龍的確不懂,迷惑地道:「在下實在太愚魯了,是以姑娘之言,竟莫測旨意所在。」

  左霧仙道:「比方說,我現在遮掩起面目,你對我的感覺就是如此,一旦我取下面紗,你會不會為之影響了內心的態度?」

  徐少龍尋思一下,只笑了笑,沒有作聲。

  左霧仙追問道:「會不會呢?」

  徐少龍道:「在下認為多少會受影響。」

  左霧仙輕嘆一聲,道:「天下芸芸眾生之中,實在不易發現特立獨行之士。」

  徐少龍靈機一觸,忖道:「她口氣中似乎十分遺憾我的凡俗,假如我能使她深信我只是個十分庸俗之人,那麼她可能會遣我離開……」

  他不是不想探知這左霧仙的秘密,但是他的任務,使他不得不放棄了好奇心,以免誤了大事,因此只好裝傻下去,道:「姑娘這話錯了。」

  左霧仙道:「錯了?難道你也算是特立獨行之士?」

  徐少龍道:「在下自從束髮讀書以來,至今已堪稱讀破萬卷書,博得業師友儕的讚譽。許為才子,自問必非池中之物。若以姑娘的說法,在下竟是要改為不屑功名的態度,方足稱為特立獨行了,是也不是?」他言之成理,立論甚是堅牢。可是最大的毛病,還是在於一個「俗」字。

  固此左霧仙果然並不肅然起敬,只淡淡的道:「士各有志,這原是勉強不得的。」

  她沉默了一會,才又道:「今日蒙楊先生枉駕報訊,十分感激……」她一鼓掌,馬上有一個婢子進來,手中托著一個銀盤,盤中放著兩錠金元寶。

  徐少龍錯愕地望著她,又看看那黃澄澄的金子。

  左霧仙道:「這一點薄禮,還望收下。也是我預祝你闈場報捷,早登金榜的意思。」

  徐少龍搖頭道:「這個……這個……」

  左霧仙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冰冷,道:「我向例是言出必行,如果楊先生不收下,那就命小婢丟棄在水中,恕我失陪了。」她轉身行去,霎時已隱沒在那道木門之後。

  徐少龍失措地瞅住那婢子,但見她面色冷淡,毫無表情地把盤子端到他面前。

  他搖搖頭,道:「這個我不能收下。」

  那婢子道:「我家姑娘的話,先生沒有聽見麼?」

  徐少龍道:「聽見是聽見的了,可是……」

  婢子道:「你心中真不想收下麼?」

  徐少龍道:「自然是真的啦!」

  婢子眼睛一眨,透出了一點笑意。但她可不是欣賞徐少龍不貪財的意思,而是含著捉弄或譏諷的意味。

  她雙手一揚,那面銀盤便向窗外飛去,噗通一聲,落在水中。自然那兩錠金子也同時沉沒在茫茫大江之中。

  徐少龍吃一驚,道:「你……你……」

  婢子道:「這是我家姑娘吩咐的,先生諒必聽到。」

  徐少龍搓手道:「但這樣做法,豈不是暴殄天物麼?」

  婢子道:「二十兩黃金,能值幾何,先生不須痛惜。」

  徐少龍道:「唉!二十兩黃金,已經很可觀啦!」

  她作個「請行」的手勢,徐少龍向那面窗戶,投以惋惜的一瞥,這才舉步走去。

  他到了前頭,已見到早先上引導他進來的管家。

  管家面色也不好看,冷冷道:「快艇已準備好了,公子請吧!」

  徐少龍看他的嘴臉,與初時完全不相同,當下露出十分沒趣的樣子,怏然跟一個水手,縋落快艇。

  ▼第四十章 奇幻人間

  不久,徐少龍已回到鎮江,他雖然很想知道那四艘長程巨舶的隱情,但現在他已沒有工夫多惹閒事了。

  可是他業已惹來不少問題,這是他和秦三錯碰上之後,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所發生的問題。原來眼下已有兩路人馬在注意他,一是丐幫之人,一是公門中人。

  要知他和秦三錯在碼頭上那麼一站,兩人都長得瀟灑俊拔,與碼頭上討生活之人,全不相同。這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何況其後他突然登上一艘快艇去了,而秦三錯則到那四艘巨舶之上,這等行徑,公門中人,當然不會放過不管。

  另外關於丐幫方面,那是更不用說了。尤其這大江以南,沿江一帶,正是丐幫的勢力範圍。是以他一踏上岸,馬上就發現被丐幫之人監視了。這麼一來,他的行動不免大受妨礙。

  他要擺脫這些人的監視,並非難事。但問題是他必須以「書生」面目出現,以後尚有一段時間,須得逼真扮演,因而他無法施展真本事對付這些人。

  他很傷腦筋地在街上茫然而行,但這樣走個不停,亦將引起人家的懷疑,是以他必須趕緊想個法子,能夠順理成章地待下來。

  繁鬧的街上,人聲喧嚷,兩邊的店舖,人進人出,熱鬧非常。

  他在一家綢緞莊的門前,停下腳步。一面打量裏面各式各樣的綾羅綢緞,一面迅速的忖想道:「我可以在此店逗留一會,選購一點料子,回頭送給玉羅剎連曉君,可說是一舉兩得之事。」想到就做,當即舉步入店。

  店中的掌櫃夥計等,見他一表人才,衣著不俗,都慇勤上來招呼。徐少龍為了消磨時間,故意慢慢的挑選。最後買了兩幅,正在付錢。忽見本來在招呼他的人,都突然走開了。轉眼一看,原來另有一個顧客進來,而全店之人,俱都去招呼他,甚是慇勤熱烈。

  這個客人年約四旬,神態粗豪,衣著普通。面上和雙手的皮膚都黝黑粗糙,顯然是常年受到風吹日炙之故。徐少龍一望而知此人乃是常年奔走江湖之人,他甚至曉得此人正是那四艘巨舶的人,這是因為他早先曾經看見他登岸。

  店中的掌櫃,一口一聲「王大爺」,又奉上茶點,那個姓王的大漢,大剌剌的在裏面的椅子一坐,等候眾人送上貨色供他挑選,可見得他不但是熟客,而且必定是罕見的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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