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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於是這艘雙桅船迅速地順流而下,呂東青早已取下面具,在艙中和皇甫維盤膝對坐。他面上佈滿了愁容,默默尋思。皇甫維覺得好生奇怪,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

  呂東青低聲道:「公子,我實在沒想到你會把聖劍帶走,若果早知如此,還不如送給鬼醫向公度。」

  皇甫維詫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劍真不錯。不但鋒快異常,而且似乎有一種空靈之氣,佩在身上,令人感到心靈上生出舒服之感。」

  「唉,我一說你就知道啦!這聖劍目下雖然你已得到手中,但決不能讓大爺他老人家看見,不然的話,大爺很可能把此劍折斷,或者丟在糞坑裏。」

  「啊,是的,他和聖女本就是死對頭,當然憎恨此劍!」

  「那倒不是為了此故,而是這聖劍當年聖女她老人家藏在五嶽台上鋼箱內之時,曾經留下高手昭示一事,那就是日後此劍出世,得劍之人仗著此劍,可指揮五嶽掌門人,率同武林高手同道們對付『一皇三公』。她宣稱此劍之上,有制服『一皇三公』秘訣,因此這聖劍得主,必定是一皇三公的死對頭!卻想不到今日陰差陽錯,讓公子你得到這把聖劍!」

  皇甫維愕了一陣,緩緩道:「關於我義父一層,倒不須十分過慮,他老人家早已盡除名利之心,就算身上沒有病痛,也決不會再現身於江湖!可是三公他們倒底是我義父手下之人,我斷不能率領天下群雄去對付他們啊!」

  呂東青愁眉苦臉地歎幾口氣,忽然苦笑道:「無論如何,公子你今日得到此劍,總算已榮膺武林群豪之長。除非我們有心把此劍轉送別人;不然的話,為了榮譽起見,誰要是生心覬奪此劍,我們必須把他殺死!」

  皇甫維緩緩道:「殺死?當真僅為了這原故而殘害人命麼?」呂東青毫不考慮,道:「當然,當然,那些生心奪劍之人,不但存有領導武林,役使五嶽的野心,而且首先他就是瞧你不起,認為你不配做此劍主人!假如不取他性命,一則無以樹立聲威,二則日後糾纏不已。」

  皇甫維雄心陡起,堅決地道:「說得對,在我把此劍轉讓之前,誰敢奪劍就殺死他!」他把聖劍橫放在艙板上,然後掣出劍鞘,艙中登時瀰漫著一陣森森寒氣。他們在劍鞘上及劍身上檢視一陣,沒有發現一點足以制服「一皇三公」的秘訣的跡象。

  皇甫維道:「我明白了,此劍一定已被三公他們開箱看過,也許劍上本來留有秘訣,但被他們弄掉了。」

  呂東青道:「我相信不可能,第一,那鋼箱不易開啟,必須五匙聚合。第二,那五嶽掌門人並非傻瓜,開箱之前,已請專擅開鎖的名家檢查過箱上之鎖。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心池聖女當年指明箱中所藏的聖劍,專為對付一皇三公,以三公他們的名望身份,決不肯示弱而先行弄開鋼箱,暗查此劍。」

  皇甫維愕然道:「我倒沒想到其中有這麼多的道理,依你所說,三公沒有動過此劍是無疑的了!那麼為何劍上沒有一點秘訣?難道是聖女故佈疑陣?」

  呂東青正色道:「聖女的話,決不會假,也許……」

  皇甫維突然感到心煩起來,衝口道:「我就不信聖女平生沒有做錯事或者說過一句假話!你別故神其說,把她形容成一個塵世上絕無僅有的聖女!」

  呂東青歎了一聲,道:「在下說的話也許公子聽不進耳,可是事實上聖女她老人家遠在三四十年前已經成名,那時她才不過十七八歲,自後便茹齋禮佛,雖有一身天下莫敵的武功,但毫不自矜。放目當今武林之中,幾乎沒有一派的高手不是受過她老人家的指點,因而能在武林之中博得盛名!是以她的為人行事,武林無不萬分注意,假如說過一句假話或者做過一件錯事,天下之人,斷無不知之理……」皇甫維搖手道:「算了,算了,其實我對她也敬仰得很,剛才不過是一句氣話而已!你倒是說一說,你如何闖過那三公的經過讓我聽聽。」

  呂東青道:「提起來又是奇事一樁,那三公起初聽我說是你的手下人,已有放我走之意;但那冷月神狐谷雲飛卻不相信,出手來試我的武功。這一試就拆穿我馬腳,但不知何故,三公他們卻一齊制止谷雲飛,反而一派巴不得我快走之意,我迫問過他們,但後來又怕惹翻了他們,所以最後也就離開!公子可想得出其中原因?」

  皇甫維剛剛搖頭,呂東青又道:「當時在下本以為公子業已遭難,所以熱血沸騰首先衝出。就於鑽出窄門之際,那青衣蒙面人居然還鼓勵我說,這等盡義盡忠的行徑,他十分敬佩。現在我可想起來了,這位蒙面人當真有點奇怪,任何人處身在他那種地位,一定設法挽留。」

  皇甫維緩緩道:「你可知道她是誰?就是那天夜裏我見到的那位黑衣蒙面人,可能也就是救過你性命又贈你靈藥的那位黑衣蒙面人!」

  呂東青啊了一聲,眼光無意向岸上一掃,突然愕住。皇甫維也轉頭遙望岸上,只見岸邊有個人不斷揮手,敢情正是他們談論著的青衣蒙面人。呂東青吶吶道:「她……她不會就是聖女她老人家吧?」

  皇甫維道:「很難說,從她的口音中,已可確定她是個女子,但卻聽不出年紀來。照時間推算,聖女如今應該是五十至六十之間的人,我們可從年齡上查證一下。」

  他們趕快命船家划向岸邊,皇甫維主張戴上人皮面具。不久,船已泊岸,那蒙面青衣人躍上船面。皇甫維啞聲道:「請進艙內休息一會如何?」

  青衣人道:「我想懸掛一塊白布在桅上,不知兩位有沒有反對之意?」

  皇甫維道:「假如不是通知別人來擒捉我們,那就絕不反對。」青衣人道:「你放心,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說著,掏出一條白布,命船家繫在桅上。之後,她從容地走入艙中,就在皇甫維面前盤膝坐下。

  皇甫維道:「請問你如何知道我們會在船上?」

  青衣人歇了一下,才道:「第一,我猜想你們如要擺脫別人追蹤,一定會選擇水路!第二,我以最快速度在周圍搜索一下,沒有發現你們蹤跡,益發相信你們定是從水路離開,所以順流追下來。」

  她的目光凝定在膝前艙板上那柄白色聖劍之上,良久,良久,才抬頭緩緩道:「武林之中任何人奪取此劍,都不算奇怪,但你卻居然帶走此劍,為什麼呢?」

  皇甫維眼睛一轉,道:「假如你肯把蒙面青巾取開,我一定把理由奉告。」她哦了一聲,道:「你們可不可以把人皮面具取下來,反正我已知道你們是誰。」

  呂東青立刻先把面具取下,皇甫維不悅地道:「你何必心急,她不一定就是那晚贈藥與你的人。」說時,也把人皮面具剝下來,露出俊美異常的面龐。那青衣人並不搭腔,伸手把聖劍取起來,緩緩舉劍出鞘。皇甫維和呂東青好像發現什麼似的,齊齊凝目向那劍瞧著。

  他們目光所注之處,卻是青衣人捏住劍鞘及劍把上的雙手,只見那兩隻手白皙纖美,一望而知這一雙手必是屬於一位未曾做過粗工作的姑娘。他們發覺那雙手的皮膚非常細緻柔軟,看來除非在二十歲以下的姑娘,不可能有這種緊密細緻的皮膚。

  兩人對望一眼,呂東青搖搖頭,皇甫維便點點頭。他們一個是表示這青衣人不會是將近六十歲的心池聖女,另一個則表示同意對方的推測。

  青衣人眼光一直停留在聖劍之上,沒有瞧看他們,但這時卻忽然道:「兩位已瞧出什麼道理嗎?」

  呂東青恭恭敬敬地道:「不敢相瞞姑娘,我們剛才交換意見,乃是表示姑娘你不是我們心中猜想之人?」

  她道:「何以見得呢?」皇甫維接嘴道:「你老是詢問我們,不覺得有點不公平麼?」她這時抬眼望望他,道:「這話說得有理,我不問就是了。」她說得那等柔婉,以致皇甫維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跟著又道:「這柄聖劍昔年在它主人身邊,曾經折服天下武林高手,也曾經掃蕩妖氛,使武林得享二十年和平!這一次出世,皇甫公子你已是它的新主人,只不知你肯不肯仗此劍維護人間正義和抑強扶弱?肯不肯不用以妄殺無辜?」

  皇甫維凝望著她的眼睛,心靈間突然又發生那種微妙的震盪,不覺衝口道:「這有何難之有?」他突然住嘴,歇了一陣,才道:「你可是覺得我是個邪惡之輩?」

  她搖一搖頭,道:「恰好相反,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好,雖然這感覺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支持!奇怪,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用感覺去評鑑一個人的好壞。」她說得那麼純真和坦然,使得皇甫維和呂東青都不把她的話當作一個年青姑娘口中所說出的。換句話說,他們一點也不會從她的話中聯想出別的意思,按理說,一個年輕的姑娘向一個美少年說出這種話,勢必令人感到話中另有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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