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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博勒又道:「昔年某家從中原返回西域,因為一心一意要跟藥王梁康較量胸中所學,特地找到一個雙親皆亡無可依靠的小女孩,帶返西域,自小就餵以各種毒物,使她的體質完全變化,與常人不相同。某家心想秋心是個漢人,梁康豈能袖手不管?那知他真的不管,而某家更想不到秋心在我心目中,已變成嫡親的女兒一般,所以某家心中也哀痛無比!」

  裴淳矍然道:「現在梁藥王一定不會拒絕啦!」

  博勒聽了這話,竟沒有一點歡喜的神色,緩緩道:「太遲啦,這是連某家也想不到之事。」

  裴淳愕然道:「為甚麼呢?」

  博勒道:「某家現在才知道體質上的變化,可能影響到性情變化,而性情的轉變,又可以影響體質。像秋心這個孩子,她體質的變化使得她日日愁悶幽怨,由於她心情的鬱怨愁,以致她的身體更衰弱了。」

  裴淳頹然點頭,道:「我明白了,她身體與心情交互影響之下,所以萎落得更快,出乎你意料之外。但這不是你的過錯。」他但覺四腳百骸沒有一點氣力,腦際也成了一片空白,好像已不會思想,只有一件事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便是雲秋心快要死了。

  博勒沉吟一下,又道:「她最多只能活上三天,你最好在這兒陪她,某家收葬過她的屍體,才回返西域,以後永遠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裴淳茫然地點頭,眼中淚光模糊,已瞧不清眼前景物。這已是他平生第二次遭遇到生離死別的悲哀。而上一次也是雲秋心做主角,可是,這一次他不但沒有覺得悲哀稍減,反而感到比上一次更為深刻悲痛。

  過了好一會,博勒拍拍他的肩膊,沉聲道:「孩子,振作起來,最好不讓她曉得真相,讓她在死前愉快地過完這最後的三天。」

  裴淳道:「我一定要讓她愉快地過這幾日。」

  博勒道:「某家也知道這事對你十分難以忍受,但是她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唯有你才能使她快樂地渡過這短短的殘生。」

  裴淳拭乾眼淚,咬咬牙,奮起堅強無比的意志,道:「好!這幾日摒去自家的感情,想也不要想到她快死之事,唉!希望我真能辦得到。」

  博勒憐憫地瞧著他,他自然曉得這是一副多麼沉重的擔子。而這個少年又是如此的純真善良,對於他無疑是非常可怕的責任。

  他觸想起一件事,便向裴淳道:「某家返回西域之後,此生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為了感謝你對秋心的愛顧,某家要助你練成一宗絕藝。」

  裴淳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不好意思拒絕,因為他是雲秋心的義父之故。

  博勒道:「某家將要窮三日之力,配製出一天下無雙的毒劑,讓你使用。」

  裴淳忙道:「在下不懂使毒之道,前輩的好意在下只好心領。」

  博勒笑一笑,道:「孩子,這是千載難求之事,某家要研配出的這種毒劑,非同小可,須得可以讓你服下而本身不會中毒,又能夠自行融化入你的真氣之內,其時你只要施展天機指的功夫,就可以使對方中毒身亡,這等絕藝,古今沒有聽過,試想哪一個人能夠把毒素融化在像天機指如此高深的指力之中?」

  裴淳吃驚地道:「這真是駭人聽聞的絕藝,前輩若是配製出這等毒劑,凡是內功深厚之士都可以從掌力發出毒力,豈不是十分可怕?」

  博勒笑道:「那有這麼便當?若不是已練到像你這種火候造詣之時,誰也別想達到內服毒劑而從掌指上發出毒力的地步。」

  裴淳沉吟一下,堅決搖頭道:「不行,這等功夫太過惡毒,在下不能修習。」

  博勒哦了一聲,道:「某家竟忘了你是個心腸慈善之人。不錯,這一門功夫太毒辣了,不發則已,一用就取人性命,當然不敢使用。好!讓我想個辦法。」

  他忖想了一下,外面傳來雲秋心的腳步聲,輕得有如落花,這自然是由於她瘦削之故。

  雲秋心問道:「你們談完了沒有?」

  博勒道:「孩子進來吧!」

  雲秋心珊珊步入室內,帶來一陣淡淡的香氣,裴淳心如刀割,痴痴地望住她。

  她微笑道:「你怎麼啦!難道我的面上弄污了不成?」

  裴淳搖搖頭,可沒有法子解釋,博勒忽然拍一下大腿,叫道:「有了!有了!」

  雲秋心快活地望著義父,她覺得這兩個她最親近之人,能夠融洽地在一起,實在是夢寐以求的事,而現在居然成為事實。

  博勒指住裴淳,嚴肅地道:「某家已想到一個法子,但你卻不得推辭。」

  他先向雲秋心說出裴淳拒絕修煉這門蘊毒指功之事,然後道:「某家只須把這種毒劑配製成不傷對方性命,只令他立時昏迷,失去抵抗之力,豈不是最妙不過?」

  雲秋心大喜道:「是啊,這一來就毫不惡毒了。義父,你快設法配製吧,要多久才配得好?」

  博勒目光一掠,道:「大概三天之久,若果小裴淳不反對,他就在這兒陪你玩三天,等我配製成功再拿走。」

  ▼第三十七章 英雄彈淚

  雲秋心一心想教裴淳陪她三天,不禁喜心翻倒,澄亮的雙眸望著裴淳,流露出不盡哀求之意。

  裴淳可不能不答應,博勒道:「那麼某家走一趟,向辛姑娘說個清楚。」

  他匆匆去了,雲秋心訝問道:「你得到辛姐姐准許來探看我的麼?」

  裴淳便把一切經過說出,雲秋心初時十分替他憂慮關於自願試她手段之事,後來聽說他服過梁藥王的解藥,這才放心。

  她取出一個錦盒,盒內裝放著裴淳給她的幾本書籍,她道:「這幾本詩詞我都背熟啦,其中有些簡直把人家的心都掏出來,真了不起。」

  裴淳笑道:「我記得你以前說話之時結結巴巴,十分有趣。現在你回到西域,以前的朋友可能都不認識你了。」

  雲秋心頓時滿面愁容,嘆道:「多情自古傷離別。」

  說時,珠淚已直灑下來,她又幽聲嘆道:「此去何時見也?襟領上,空染啼痕。」

  吟聲甚是淒怨苦楚,裴淳卻曉得三日後就是人天永隔的死別,並不是生離,心中一酸,也不覺掉下淚來。

  雲秋心取出絲巾,替他揩拭淚水,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你是當世的英雄,現在居然掉淚,可見得已經傷心了。」

  裴淳長嘆一聲,道:「不錯,我傷心得很。」

  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蘊含得有無窮盡的深情摯愛,比之千言萬語還有力,也更使雲秋心愴然神傷。

  兩人至此都沉默不言,沉寂了老大一會工夫,雲秋心強顏一笑,道:「我們暫時不要提到離別的話,好在還有三日工夫,若是老天爺見憐,也許事情發生變化,使我能夠在中原居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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