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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朴日昇雖是一代之雄,這刻也不禁移開目光,不敢瞧見欽昌喇嘛被擊斃時的慘狀。

  說時遲,那時快,「砰」的大響一聲,欽昌喇嘛小腹被慕容赤的拳頭結結實實擊中了,但他卻沒有應拳飛起,甚至不曾退後一步。

  但見他雙足牢牢釘住地面,高瘦的身軀前後搖擺了七八下。之後才呼一聲向後方飛起,高達丈許,一直向三丈外的荒地中跌墜。

  朴日昇疾躍過去,覷準欽昌下落之勢,伸手一托,托住他的臀部。

  他手掌一觸及欽昌身體,登時感到一陣強勁絕倫的力道從手上襲到。不禁心頭大震,暗忖那欽昌喇嘛分明已經施展出最精純的功夫,先把對方拳力洩去一部份,這才讓對方的拳力拋起身軀。可是這餘勢竟也如此雄勁威猛,實在是駭人聽聞。

  這朴日昇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所學極博,心知這刻若是運功抵禦的話,雖然儘可以抵得住,可是對方這股力道迫了回去,欽昌喇嘛非受重傷不可。當即使出先天無極門獨步天下的借力手法,輕輕一推,呼一聲把欽昌喇嘛的身軀橫著送出兩丈。跟著反手一拳向地面拍去,「嘭」地大響一聲,沙塵濺飛。這一拳乃是把慕容赤的拳力接了過來擊向地上。

  欽昌喇嘛身上拳力已去,登時恢復了原有身手,飄然落地。但站定之後,可不敢走動或說話,連忙調氣運功。

  朴日昇迅即躍撲慕容赤,朗聲道:「閣下也試試本爵的手法。」

  喝聲中已撲到慕容赤身邊,出掌疾攻,一上手就施展出「天山神拳」,風格高峻森嚴。

  慕容赤也不示弱,雙拳連環迅劈,抵住對方攻勢。可是他的拳力顯然遠比不上早先那股威猛強勁。

  朴日昇深知欽昌喇嘛不惜冒生命之險,接下對方三拳之意,正是使對方氣力損耗衰弱。

  因此他決計不能讓欽昌喇嘛白費了苦心,所以迅即出手迫攻。

  現下眼見對方果然遠不及先前的威猛,估計出自己足有擊斃對方的實力,焉肯怠慢,連續疾攻了十七八掌之後,突然手法一變,由高峻森嚴的氣象,變為平淡柔和,雙掌發時宛如全不用力。

  但慕容赤的拳力劈去之時,卻有如投在一個無底的深洞之內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朴日昇再三地試出對方拳力強度之後,驀然一掌兜住對方拳頭,一拽一送,慕容赤不由自主地橫著飛開尋丈,摔倒地上。龐大的身軀碰撞在地面之時,響聲震耳。

  慕容赤才一爬起身,就被如影隨形地趕到的朴日昇拽住摔出丈許,如是者連摔了七八下,那慕容赤全身盡是灰塵,形狀狼狽不堪。

  大車內的裴、薛二人瞧得又是著急,又是佩服。著急的是朴日昇佔盡上風,眼看慕容赤快要命喪他掌下。

  佩服的是朴日昇武功精奧無比,智謀出眾,也佩服慕容赤筋骨硬朗,如此狠重的摔法也熬得住。

  這時慕容赤又在塵土飛揚中爬起身,動作不但不曾因屢屢被摔而緩慢,看起來反而好像迅捷了一些。

  奇怪的是朴日昇這回並不出手借力摔他,等他起身之後,朗笑一聲,道:「閣下再試一試本爵另兩路掌法。」

  裴淳他們深知朴日昇還學會得有極霸道:「炎威十一勢」和陰毒詭奇的「鬼谷三式」。

  這兩種絕學,他能夠同時以左右手施展,極是難擋。

  此外,他們更明白了一事,那就是這慕容赤天生筋骨堅韌硬朗,剛才的摔跤不但沒有受傷,反而因此恢復了一點氣力。朴日昇定是瞧出這一點,所以改變手法,要用那兩種絕藝取他性命。

  薛飛光推一推裴淳,低聲急急地道:「快出去幫那慕容赤。」

  原來她想到辛黑姑目前手下只有慕容赤可以與朴日昇一拼,若是被殺,朴日昇便立即強過辛黑姑。要知那一日的莫愁湖畔,辛黑姑雖是制服群雄,朴日昇狼狽而逃,但那一次朴日昇實在沒有防到她有如許手段,所以處處落在下風。目下朴日昇已深具戒心,另行召集人手,這次再度碰頭的話,形勢就大不相同了。

  裴淳想也不想,一手掀起車簾,忽然一驚,中止了躍出去的動作,訝道:「瞧,那不也是我麼?」

  只見一個年輕人奔到朴日昇後側,此人長得跟裴淳一模一樣,身上衣著也是那般的樸實不甚稱身。

  這個跟裴淳一模一樣的年輕男子,左手握住一把連鞘的短劍,他奔躍之時的風聲,驚動了朴日昇。朴日昇顧不得出手攻敵,橫閃數尺,回頭望去,不由得訝道:「是裴兄麼?」

  大車內的薛飛光迅即把車簾放下,仍然從簾縫邊窺看。

  那個假裴淳冷冷道:「兄弟奉了辛姑娘之命,要殺死朴兄!」

  朴日昇心中掠過寒懼之意,又望見他左手的劍,正是那一日胡二麻子仗以力迫古奇喇嘛的「天幻劍」,深知厲害,何況又是在裴淳手中?當下道:「辛姑娘還有甚麼吩咐沒有?」他用意在拖延時間,以便欽昌喇嘛恢復氣力,可以出手助戰。

  假裴淳道:「當然有啦!她說朴兄若是曉得她的手段,心中服氣的話,那就隨在下前去謁見。她自有法子教朴兄服服貼貼地充任奴僕。」

  朴日昇沉吟道:「辛姑娘目下在甚麼地方?有多少人在身邊?」

  假裴淳道:「她離此不遠,身邊的人也不多……」

  這話說得十分老實誠懇,一如裴淳平日口吻,就連神態聲音也無一不十分相肖。

  薛飛光在裴淳耳邊道:「辛姐姐的易容神技真是驚人,我們若不是在一起,決計瞧不出她假扮你。」

  裴淳答道:「連我自己也認不出那,咱們萬一走散,你一定不敢貿然相認了。」

  薛飛光笑道:「天下間恐怕只有我才認得出你的真假。不過咱們若是萬一走散了,她扮作我時,你決計認不出來。」

  正在說時,朴日昇已得到欽昌暗號,曉得可以動手,當下長笑一聲,道:「去見辛姑娘之事慢慢再說,她能使裴兄和這位慕容兄都充任她的奴僕,手段之高,令人十分佩服。但本爵記得咱們從無機會決一死戰,今日狹路相逢,這心願非達成不可!」

  那假裴淳退開兩步,皺眉道:「你當真不肯去見辛姑娘麼?」

  朴日昇縱聲長笑,道:「不錯,裴兄若是贏得本爵,那時本爵已是毫無知覺的屍體,見不見她也是一樣。倘使裴兄死在本爵手中,更不須提及此事。」

  他要與裴淳決一死戰的意思十分堅決,欽昌大喇嘛舉步走過來,冷冷道:「慕容施主如若從中阻梗,須得先把洒家殺死!」

  北惡慕容赤搔搔頭,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他自然知道這個裴淳是辛黑姑所扮,因此要等她的命令行事。

  假裴淳頷首道:「很好,咱們今日就決一死戰!」

  說時,掣劍出鞘,劍身上映射出千百道光華,眩人眼目。然而卻另有一事吸引了朴日昇的注意力。

  原來當假裴淳抽劍之時,一張字條隨劍飄跌地上,恰好落在兩人之間。字條上有些字跡,恰好向著朴日昇那邊。

  朴日昇迅即瞥視一眼,只見紙條上寫著:「只須纏鬥,毋作兩敗俱傷之打算,淳于靖立即趕到。」

  字跡纖麗韶秀,一望而知這是辛黑姑預先寫上的命令,推算定裴淳拔劍應戰之時,定是對方迫他決戰拚命,因怕裴淳死心眼拚命,所以囑他游鬥。

  朴日昇大吃一驚,心想若是淳于靖趕到,那時別說拚命,只怕連逃走也辦不到。心念一轉,便道:「這張紙條你瞧見了沒有?」

  假裴淳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應道:「甚麼紙條?」那意思是怕他哄騙自己分散心神,突施暗算。

  朴日昇道:「你儘管拾起來瞧看……」

  說時,退開七八步遠,欽昌喇嘛也跟著他後退。朴日昇轉眼一望,但見札特已失去蹤影,曉得是欽昌的決定,不由得大為佩服。

  欽昌喇嘛突然說道:「國舅爺雖是有取勝的把握,但今日卻不是決戰的時機,還是暫時走開的好。」

  朴日昇道:「國師言不輕發,必有至理,那末本爵就收回決戰之心。」

  他們迅即轉身奔去,剎那間已去得遠遠。

  假裴淳突然尖聲大笑,收劍入鞘,向慕容赤道:「我略施手段,便把這兩個一流高手駭退,你說妙不妙?」

  慕容赤那麼兇悍的人,這刻的表情,馴如羔羊,連連道:「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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