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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他怔了一怔,一個筋斗翻落在地上,那車把式嘟嘟咧咧的罵著,揮鞭催馬緊走。

  裴淳在失望之餘,記起薛飛光,連忙疾快奔回。路上碰見那幾輛馬車,那些車把式見他去而復返,以為他有意找麻煩,這回都不敢開口喝罵。裴淳根本沒有注意這些事,奔到樹叢之後,只見薛飛光還伏在那裏,口中發出低微的呻吟聲。

  他抱起薛飛光,心中又急又憐,道:「你一定十分痛,咱們回到城裏,我給你配製刀傷藥,很快就能止疼。」

  薛飛光忍住呻吟之聲,笑道:「這一點傷不要緊,但你這樣抱著我入城,豈不驚動了別人?還是到附近村莊的好。我有金創藥在身,不必趕著去配。」

  她口中雖說不要緊,但玉面上汗珠點點沁出,分明十分疼痛難熬。裴淳連忙向田野間奔去,穿田越陌,不一會兒,走入一座村莊之內。

  他向一處人家借到地方,讓薛飛光俯臥床上,先點住傷口四周的穴道,然後撕開衣服,露出傷處,那把匕首還有半截明晃晃的鋒口在外面,裴淳取過金創藥,準備停當,這才伸出兩指夾住匕首柄,運勁疾然拔起,跟著把藥末灑在傷口,他已點住四周穴道,是以沒有冒出鮮血,只淌流一點出來。

  那金創藥甚是靈效,一灑下去傷口就結住一塊硬痂,薛飛光長長舒一口氣,聲音微弱的道:「險險疼殺我了!」

  裴淳取出她的手絹替她拭去汗珠,又把自己中衣撕下一條,替她包紮,裹紮之時,免不了碰到她的胸脯,弄得裴淳膽戰心驚和面紅耳赤,薛飛光倒沒有怎樣。

  這人家只有一個少婦在家,裴淳跟她商量買一件舊衣,好給薛飛光披上。薛飛光沉沉睡著,裴淳坐在旁邊,不敢弄出一點聲息。

  外面傳來說話之聲,他側耳聽去,原來那少婦的男人回來了,那少婦說出有人借地醫傷之事,那男人問了問情形,便壓低聲音,說道:「這就奇了,剛才我在村外見到兩個漢子,扛著一個人到劉員外家裏去,那人不知是生病抑是被打個半死,捲在棉被裏,只露出蓬鬆鬆的頭,現下咱們家裏也有人醫傷,竟有這許多怪事?」

  裴淳聽到此處,那顆心不覺因興奮而跳得快些,只聽那婦人道:「我瞧那男孩子很是老實,顯得十分驚慌著急,我才讓他入屋,早知道跟劉員外有關,我可不敢沾惹,你看怎麼辦呢?」裴淳心想,那劉員外一定是個惡霸之類的人物,所以村人不敢招惹。

  那男人道:「等一會他們還不走,咱們就請他們上路,現在別理他們。」

  那婦人道:「就這麼辦,你也別進去。」

  裴淳沉住氣挨時間,約摸過了一頓飯工夫,薛飛光醒來。據她說已經好了好幾分,裴淳便把剛才聽到的話告訴她,薛飛光道:「若果那人真的是淳于幫主,那你便得大大的謝我才對,別的人我不曉得,但你會有這種運氣的,你打算怎麼辦?」

  裴淳道:「我正感到束手無策,或者晚上潛入劉家查看。」

  薛飛光搖頭道:「依我說現在就去,我自己慢慢往大路走。」

  裴淳道:「假如闖入找不到淳于大哥,多不好意思?」

  薛飛光笑道:「你揭開車簾就好意思?」

  裴淳不禁笑了,道:「好,我這就去,但你自家走得動麼?」她點點頭,起身試走幾步,果然不要緊,當下約好在周祥家中見面,因為普奇他們還在周家。

  兩人一道出去,向那婦人道謝過,那婦人十分冷淡。他們心知其故,只是一笑,兩人出了門,分路而行。裴淳直入村內,他老實人也有他老實人的想法,心想劉員外既是惡霸,向村人打聽他的居處不太好,便專向小孩子詢問。連問數孩,便對劉家的座落位置知道得一清二楚。

  劉家就在村子西面,離開村裏民舍約有半里之遙,門外有一條小溪,形成界限,石橋上總還有些壯漢坐在那兒,他若是要經過那道石橋,勢必被這些壯漢盤問。

  他卻毫不遲疑的向石橋走去,果然遠遠已見到石橋上有三個壯漢,他們一直瞪住裴淳,等到他踏上石橋,其中一個大漢喝道:「喂!你找誰?」

  裴淳好在長得老實,身上衣服跟一般的鄉人也差不多,所以這些壯漢都不大瞧得起他。

  他一直向他們走去,說道:「我……我要找……你們……」

  最末後的兩個字未歇,裴淳手指輕彈,那三名大漢都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不動。

  裴淳揚長過橋,先是一座寬大的曬穀場,大門口靜悄悄,他飛奔入內,毫不客氣地穿屋入舍,逐間房舍搜尋,他一碰見人就施展出「天機指」隔空點穴的功夫,把那人穴道點住,不管是男女老幼,都這麼辦。

  搜了大半間屋子,前後已點住十六個人的穴道,卻不曾驚動任何人,忽然聽到有人說話之聲,走過去側耳而聽,裏面廳內竟有四個漢子,個個說話時中氣充沛,分明都練過武功。

  他們正在談論城內風月猥褻之事,裴淳聽了一會,心想這些朋友言不及義,多半不是好人,當即舉步潛入廳內,只見四個漢子身上都帶有兵器,或坐或臥,態度粗魯放肆,他們見裴淳進來,並無驚訝之色。

  裴淳瞧看他們一眼,其中一個面目兇悍的漢子罵了一聲,道:「弟兄們瞧瞧,這個小子土頭土腦的,見了咱們連話也駭得說不出來。」

  眾人都轟然大笑,裴淳乘機裝傻,指住裏面的門口。另一個漢子忍住笑說道:「回去告訴你家員外,這廝死不了,哼!人家是甚麼人物,那有這麼容易就死?」

  裴淳舉步向那道門走去,那些漢子都皺起眉頭瞧他,裴淳在門口一瞧,只見這房間甚是寬大,擺著一張大床,床上躺著一人,頭髮蓬鬆,鬍鬚甚長,閉著雙眼,顯得十分蒼白消瘦。

  裴淳但覺熱血上衝,滿腔悲憤,心想淳于大哥一生行俠仗義,英名蓋世,如今落得這般形狀,陷入低三下四的無賴手中,教人見了如何不傷心?

  背後一風聲拂到,原來是一個大漢跳過來伸出巨掌,抓他頸骨。裴淳頭也不回,待得他五指抓在頸上之時,才微微一仰身,一般內力從頸上傳出,登時那大漢彈開了三四尺,叭噠倒在地上。

  其餘之人都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都大聲笑鬧,竟以為那大漢自己立足不牢,但定睛一瞧,那大漢已經昏迷僵臥,好像已經斃命,這才驚怪起來,一齊上前查看究竟。

  裴淳大步走入房內,揭開棉被一瞧,誰說不是窮家幫幫主淳于靖?但見他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分明是受到嚴重內傷徵象。

  此時那三名大漢各揮刀衝入了來,叱喝連聲。裴淳一肚子的怒火正好騰升上冒,霍地轉身,雙眼射出冰冷光芒,瞪視著那三人。

  那三名大漢初時不禁一怔,齊齊停步,可是接著便想起怎能被這麼一個鄉村少年駭住,便又向前衝撲,裴淳一掌拍去,掌力如山湧出,三個人之中應掌飛開兩個,剩下的一個也被他抓住手腕,變成雙膝跪地的姿勢。

  這個大漢但覺腕口劇痛攻心,骨頭發出碎裂之聲,不禁冒出滿頭滿面的熱汗,但奇就奇在既不痛極昏倒,也不能放聲大叫。

  裴淳冷冷道:「可是你們把我大哥弄成這樣子的!」他指上力道一收,那大漢這時才慘叫一聲,接著連連喘氣。

  裴淳又道:「快說!」聲音之冷,人間罕聞。

  那大漢顧不得滿面滾滾而下的熱汗,急忙叫道:「不!不是我們弄的!」

  裴淳怒道:「難道是我不成?」

  那大漢道:「也不是您老……」

  裴淳道:「簡直是放屁……」

  那大漢道:「是,是,小人放屁!」

  床上傳來微弱的呻吟聲,裴淳一甩手,那大漢飛出八九尺,咚的一聲撞在門框上。他隨即轉身走到床邊,一把抓住淳于靖的手,一面搖一面叫道:「大哥……大哥……」

  淳于靖眼睛微睜,緩緩道:「啊,是賢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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