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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裴淳離他不及五尺之際,忽見他手中長劍泛閃出光芒,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層光華,卻瞧得甚是清楚。心中一凜,忖道:「李道長已運足功力,一出手便當是劍中絕學。他的劍術造詣已達到這等境界,我怎生抵擋得住?」此念一生,忽然轉身向病僧走去。

  病僧眼見裴淳在那邊知難而退,生怕被他在自己這邊闖過,日後傳出江湖,別人勢必評說少林不如崆峒,這事關係及師門榮辱,那敢怠忽,口中呻吟連聲,人已顫巍巍地站起身。

  只見他面上病容更甚,身子微微搖晃,似是衰弱無比,難以站穩,但他雙眼之中精光閃爍,顯出深厚無比的功力。裴淳不禁一怔,突然轉身奔入樓內。

  薛三姑迎面攔住,冷冷道:「你已跟飛光道別過,且等日後才再見面……」

  裴淳道:「小侄特地來請問三姑姑,那李道長的崆峒劍法稱霸武林,便應有馭劍之法,不消得說。至於這位病僧大師,練的好像是少林寺五大神功之中的『病維摩心功』,可是又有點奇怪可疑……」

  薛三姑道:「這一門神功我以前也聽他們講過,但時日久遠,早已忘記了!」

  裴淳道:「小侄記得我師提及這門神功之時,只說練成此功之人,表面上病苦難支,雙眼無神,可是外力加諸其身之時,即可用心力把外力反震回去,是以練就此功的人,碰到越強的對手就越妙……」

  薛三姑一面凝神細想,一面答道:「你說的不錯,我已記起他們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唉,二哥雖是與大哥齊名並稱,其實論到博學強聞,二哥遠遠比不上大哥。那一年我問起天下各家派的絕藝秘學,其中許多功夫二哥都不識或記不全,大哥不但補足闕漏,還詳詳細細地教我許多應急手法,只要不是功力已臻絕頂之士,不管是哪一門絕藝,都有克制手法……」她忽地從沉思中驚醒,神色一冷,道:「趙雲坡想必也曾把這一套,統統傳授與你?」

  裴淳搖頭道:「沒有,他老人家要小侄專心一志勤練本門武功,很少涉及克制別家的手法。小侄如今心中不明白的是那『病維魔心功』練成之後,該當是雙目無神,但那病僧大師卻奕奕有光,莫非是另外一種功夫?」

  薛三姑沉吟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藝各具威力,練成其一,便足以稱雄一時,那五大神功,列於七十二種絕藝之首,更是深奧難練。照常理來說,專練其中一種已難望成功,自然不能分心再練別的。我瞧他多半是功行未達圓滿境界,所以雙目仍然奕奕有神!」

  裴淳大喜道:「對,對,定是此故無疑!多謝三姑姑指點!」

  薛三姑冷冷道:「一報還一報,我昔年受過趙雲坡指教武功之恩,所以還施你身!」她這話說得冰冷無情,比起她剛才回憶往事之時,口口聲聲大哥、二哥的味道,真有霄壤之別。

  裴淳頗為奇怪,一個人的情感,怎能變化得如此劇烈?既是滿腔仇恨,又怎能容留舊日情誼的存在?但這時已不容他多想,施了一禮,匆匆出去。

  病僧和李不淨二人都曉得他去跟薛三姑商量對策,心下暗暗緊張,裴淳一直走到病僧面前,說道:「在下要得罪了!」

  病僧有氣無力的道:「裴施主儘管出手,毋庸客氣……」

  裴淳左掌托住右手手肘,雙手力道完全匯聚在右掌之上,輕飄飄向前拍去。

  一側的李不淨道長見了他這一招,不禁一凜,心想久聞趙雲坡的武功深不可測,後期出手單用一招掌法,天下無人得以抵禦。目下這一掌雖是由裴淳使出來,但果然勢式力道蘊含萬妙,變化無方,實是教人有無從破解之感。

  他正在尋思之際,那邊廂病僧已接了裴淳這一招。病僧也泛起和李不淨同樣的感覺,幸而他擅長捱打,當即一低頭迎接對方的一掌。

  「啪」的一聲,裴淳這一掌拍在病僧光禿禿的頭顱上。裴淳但覺一股力道反震回來,不覺退了兩步。

  他早就預料應有這等現象,也不驚訝,又是一掌拍去。這一次掌勢斜落,病僧挺胸上前,雙手在袖中已暗作準備。裴淳一掌印中病僧胸口,待得反震之力傳到掌上,驀地改用「黏」字訣,掌勢向右邊撒去。

  他手法力道變化之快,間不容髮,教人無法測臆,這正是趙雲坡獨步武林的心法,病僧袖中雙手尚未發出,便已感到不對,趕緊運足心功硬掙。

  裴淳掌勢借力黏撇,本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驀地手臂一疼,真氣蕩蕩。原來他黏撇不動對方,以致手臂拉扯得生疼,真氣也因此生出影響,緊接著不由自主地橫奔數步,一跤跌倒,只差一點就滾落水田。

  一側的李不淨鬆口氣,道:「病道兄神功蓋世,可嘉可賀!」

  病僧微微一笑,道:「道兄過獎了,此子功力有限,遠不如傳說,可見得萬世皆是耳聞不如目見。」

  裴淳爬起身,但感頭暈眼花,肚中也餓得發慌。便是好好的人餓了這幾日,也會四肢乏力,何況他真元虧耗之後,又經長途奔馳,疲累飢渴交集之下,更加不濟。

  他默然走回樓內,薛三姑不知去向,他不敢亂闖,在一旁落坐發呆。過了片刻工夫,鼻中突然嗅到一陣飯香,頓時飢腸轆轆地大響特響,接著又傳來陣陣菜餚香氣,更引得他饞涎欲滴。

  廳子後面的房間內,薛飛光惶恐不安地瞧著滿桌熱騰騰的飯菜,她深知裴淳正需要大大飽餐一頓,才有氣力。可是姑姑不曾准許讓裴淳進食,她實在不敢叫他入內,她雖是聰明過人,也想不懂姑姑何故命她弄好飯菜,擺在後面的房間。

  裴淳又饞又餓,忍不住叫道:「三姑姑……小侄餓死了……」

  薛三姑的聲音傳入來,道:「你不會到後面找一找!」聲音似是從樓上傳落來。裴淳也不多想,大喜起身奔入去,只見一桌豐盛飯菜,還有那眼睛大大的薛飛光。

  他坐下便吃,一面向她含笑點頭。薛飛光見了他這副吃相,真怕他餓久了驟然吃得太多以致脹死,連忙勸他慢慢進食,裴淳哪裏管她這一套,盡情吃飽,這才摸摸肚子,舒服地嘆口氣,道:「好吃極了,我平生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菜!」

  薛飛光道:「這都是我做的,將來你得好好謝我!」

  裴淳道:「將來不但要謝謝你,還想請你再做一次與我吃!」但他隨即記起少林、崆峒兩派高手攔住去路之事,頓時愁得皺起眉頭,道:「卻只怕活不到那一日……」

  薛飛光道:「別灰心,總有解決的辦法!他們的功力高強到甚麼地步?」

  裴淳說道:「病大師的神功果然還未到家,我若是恢復以前的功力,或者可以推得開他。不過,若果我功力恢復,我寧可試闖李道長那一關!」

  薛飛光訝道:「李道長的劍術不行麼?以我推測,他使劍的應當危險些才對!」

  裴淳道:「崆峒派雖有馭劍之法,但聽說誰也練不成,不過,只要練到初步功夫以上,也就十分難擋。他倒不是劍術不行,而是我有幾招逃命絕招可以護身。再說他使劍看上去雖是兇險,其實還易化解。病大師一出手就是少林神功,這等硬碰硬的局勢,事實更為兇險,落敗的一方不死也得重傷!」

  薛飛光點頭道:「那麼你去試試李道長那一關好了!」

  裴淳道:「現在不行,我雖是吃飽了,稍覺有力,但內力真氣都不大圓融充沛……」

  薛飛光甚覺憂愁,想了一會,說道:「我記得胭脂寶馬腳程極快,能得一躍數丈,若是萬不得已,你騎馬躍過他們,我出手牽掣,定可闖出重圍!」

  裴淳甚是感動,道:「你對我真好,不過,姑姑知道了必定恨死你了,我焉能連累你?這話休得再提!」

  他的人雖是忠厚老實,可是說話時自有一種堅毅氣概,薛飛光一聽而知,無法說得動他這麼做,只好不說。

  兩人談起別的事,裴淳將近來遭遇詳細說出,講到後來梁藥王說他服過博勒解藥便可恢復功力的話,顯出十分注意的神色。

  裴淳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對她這等推心置腹,把那一筆巨大的銀子送給飛仙的秘密也說出來。那就是當日南奸商公直以「酒色財氣」引誘他時的一個美貌歌妓,裴淳給了她這一筆銀子,以後便可以不去管她。

  兩人又談了一陣,話題落在郭隱農、楊嵐這對師兄妹身上,薛飛光勸他以後切切小心提防郭隱農,指出他第一次一同去救梁藥王時,便有何種用心。其後又詐作毒未解淨,一則使裴淳多耗真元,二則對他本身有益。以她的意思,這人根本不須糟蹋梁藥王的靈丹救他。

  談到此處,薛飛光突然笑容滿面,悄悄道:「你不是還有一粒梁藥王的靈丹麼,給我可使得?」

  裴淳立即取出給她,道:「當然使得,你拿去吧!」

  薛飛光道:「梁藥王的解毒靈丹效力決不在博勒的解藥之下,何等寶貴,你當真毫不心痛?」

  裴淳笑道:「這靈丹果是寶貴無比,但我連郭隱農也不吝惜地給他,你就更不用說了!」他沉吟一下,又道:「倘我不幸死了,我身上還有一方太陽玉符,一粒辟毒珠和七寶誅心劍是最貴重之物,這當中只有辟毒珠算是我的,便送給你。七寶誅心劍最好能還給商大哥,太陽玉符還給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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