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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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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雙痕立刻接口道:「你為何忽然提起沈神通?你不滿意你自己?你剛才那一路飄緲飛逸的神奇步法是誰傳授你的?」 「你為何不問我拂箭的手法?你有沒有覺得問題提得太多了一點?」 「不,我認得拂箭手法,只認不出你的神奇步法。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講話?」 「恰恰相反,我很願意跟你聊聊,但你目前仍然視我為敵,所以少講幾句對我一定沒有害處。哦,對了,我可以告訴你,那一路步法是神女官的絕技『巫山雲雨』。」 劉雙痕聽見自己嘆氣聲音,他甚至猜想假如沈神通在此也很可能會像他一樣嘆氣。試想武當派正宗內家太極劍已經是多麼難得多麼難學的絕技,但陶正直居然還可以把湘水劍派的絕藝「春蠶七縛」夾雜於太極劍中施展。這還不說,他竟又可以同時使出神女宮「巫山雲雨」步法。相傳這一路步法乃是神仙傳授,陶正直怎麼學得會?為甚麼「風鬟雨鬢」南飛燕肯傳他絕世秘藝?莫非嫌他害人作惡的本領還不夠? 此外,由至剛極猛的「嵩陽大九手」脫胎而成的「忘情手」,外表變成極之輕軟陰柔。陶正直就是用這「忘情手」,當時好像拂趕蒼蠅一樣,毫不經意地就拂落兩支勁急長箭。 劉雙痕知道得越多懂得越多,就越不能不為之嘆氣,也不能不為沈神通深深擔心。 陶正直身形已消失了好一陣,但劉雙痕還在發怔還在嘆氣。 *** 在並不平坦的大路上,沈神通卻走得很快。他實在不大喜歡北方太乾燥也太寒冷的秋天。 當李紅兒加快腳步連奔帶跑追上來之時,他邊走邊道:「江南天氣好得多了,將來你就會知道,你一定不想回到北方。」 「我知道,我看見老幫主那種急不及待的樣子就知道了。」 「老幫主」就是杭州神手幫幫主司徒拙。他被放逐北方多年,最近全靠沈神通取消禁令,所以他已經可以返回江南故鄉。 只說了兩句話,李紅兒便又墮後了尋丈,難怪她不得不提氣奔跑才又趕上。 沈神通之所以走得這麼快,他的心情誰都了解也都很同情,李紅兒自不例外。 他們很快就踏入鎮裏,這個鎮就是侯橋鎮。他們不必很費時間就到達馬玉儀住的地方,那是因為沈神通老早勘過此鎮,同時這個地方本來就是他租下的。 還散佈在屋頂上的大牧場鐵騎們看見沈神通趕到,他們自然絕對不會攔阻,但居然個個都不作聲,不告訴屋裏的人。 所以當馬玉儀看見沈神通的面孔,簡直呆住了。沈神通沒有呆,不過他眼光卻集中在馬玉儀面上,所以既沒有瞧看別人一眼,亦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事實上劉雙痕已經用手勢示意,所以崔家雙姝一個揪住呂夫人,一個拉了李政娘子,連同隨後跟入的李紅兒,都避到廂房去了。 沈神通伸出雙手,堅穩地搭住愛妻雙肩。 有力的手掌以及溫暖,使馬玉儀從迷迷惘惘中忽然回到現實。她美眸中雖然湧出淚水,但嘴邊卻泛起笑意。 現在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夢中。無窮盡的噩夢劫難以及種種羞恥凌辱,驀然都消失都不存在了。 那是因為沈神通眼睛已告訴她──忘記命運旅途中的舛難和不幸。 馬玉儀輕輕嘆息:「你一定會堅持分擔我的痛苦,就算我不肯也不行,因為你是非常固執的男人,也是最可愛的丈夫。」 「我是的。」 「所以我決定忘記決定丟開了痛苦。」 「你是個很體貼丈夫的妻子,我好想念你。」 沈神通擁抱了她一下,又道:「我們親熱的時間還多,所以我要先處理一些事情。」 馬玉儀用白皙柔滑的掌背替沈神通拭去眼邊一些水份,那可能是汗水但也可能是淚水。 他們劫後重逢的場面,便這樣並不如何戲劇性地結束,另一些場面則繼續展開。 *** 陶正直覺得自己很像某一種動物──鼴鼠。 這是因為他整個人連頭帶腳都埋在泥土裏面之故,但當然不是被別人埋的。 世上有千萬種動物,每一種動物都有特長或奇特的生存方式。例如鳥類中的大杜鵑,永遠不自營鳥巢也不孵蛋,只把蛋生在別的鳥巢中。連嬌小的雛鳥,體積比初孵出的大杜鵑雛鳥還小,卻還是傻呼呼的替人家孵蛋又替人家餵養。 又例如中南美洲的箭毒蛙,除四肢之外全身鮮紅刺目,任何動物都很難看不見牠。箭毒蛙這身裝扮正是唯恐人家看不見牠,因為牠皮腺分泌的是世上最毒的毒液。當然那些食肉動物都知道這一點,所以箭毒蛙必須穿上十分鮮艷刺眼的衣服,才反而不會被一些糊塗傢伙吞下肚子。 鼴鼠跟箭毒蛙大大不同,牠以強有力粗大前肢挖掘地洞,躲在裏面不但陰涼安全,而且還順便可以吃幾條美味的蚯蚓等等。 陶正直可比鼴鼠還高明得多,因為鼴鼠的洞口掩蔽得遠遠不及他巧妙,而且也不會預先在不同地方掘許多洞,以便隨時隨地可以躲起來,也就是可以隨時隨地消失蹤跡之意。 他跟鼴鼠最重要不同之點,老實說卻是在於陶正直挖地洞時,就算看見一百條蚯蚓,也絕對不會引起食慾而吞下肚子。 他從細細縫隙小心看著陽光下地面情況,也極之小心用耳朵聆聽一切聲音。 *** 「世上沒有人能找得到陶正直。」 沈神通肯定的語氣,使李政娘子登時面容慘淡,眼淚也橫濺直射。她怎能不相信當今公門第一強人的沈神通的判斷?沈神通焉會有錯? 但她必須找到陶正直,而且要快,如若不然,李政只怕活不過今天了。 只不過她沒有想深一層,那就是假如能找到了陶正直,可是這個擁有「人面獸心」外號的人,若是獸性大發堅不幫忙解救,那時又該怎麼辦? 李政仍然像一根木頭,僵立於牆角。他由咽喉開始,一直到小腹,一共有七道金色細線攔住,使他身軀不至於向前仆跌。當然別人也沒有法子能搬他離開牆角。 每一道金線兩端都連結在直角的牆上的黑色釘子上。由於李政壯健魁梧,所以每一道金線都勒得很緊。假如李政不是被點了穴道失去神智,看來他只要一動,那金線若不被他繃斷,那就一定割破衣服而深深勒入皮肉之內。李政如果仍然清醒,自是很難一直像僵屍那樣動也不動,所以陶正直使他昏迷實是大有深意。這一點是劉雙痕早就指出的。 沈神通看了看之後,自己也覺得自己相當殘忍地向李政娘子道:「很困難,只怕救他不得,你最好先有輸這一場的心理準備。」 李政娘子眼淚撲簌簌直灑衣襟,雖然人生中經常有贏有輸,可是這一場她實在輸不起。這使她反而忽然覺得好像是在夢中而不是在真正的殘酷的現實中。 劉雙痕迅即將陶正直施展過的武功以及經過情形扼要說了。最後才評論道:「這個人簡直是魔鬼,我已想不出其他可以形容他的字眼。」 沈神通同意地苦笑一下。陶正直當然是「魔鬼」,這傢伙甚至敢在天下任何牛鬼蛇神都害怕的「中流砥柱」孟知秋眼前鬧鬼搗蛋,而且當時還有好幾位天下武林高手中的高手在場。陶正直居然不怕還敢搗鬼,何況目前這等小小場面? 不過陶正直此人與其說他是魔鬼,倒不如認為他是命運之代表更妥。 沈神通深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完全平復完全冷靜。他不但不可以煩亂,甚至要比平時更冷靜,因為假如他對抗的是命運的使者,他除了全力以赴之外尚有甚麼法子? 劉雙痕似乎也極之冷靜,澄澈如秋水的眼睛閃耀出智慧光芒。他輕輕道:「我們是先救人還是追敵?」 沈神通道:「這兩件事本來分不開,只不過是輕重緩急略有不同而已。」 「那麼我很希望你知道陶正直這種手法叫甚麼名堂?」劉雙痕問。 「這是『巧手天機』朱若愚無上絕學之一,稱為『七巧天羅』。這七條金線可以利用任何地形任何事物困住敵人,每一條金線的壓力一旦固定之後,稍有改變,被困者馬上死於非命,據說是忽然會有毒針刺入肌膚之故。因此李政如果忽然清醒的話,他一定會用力掙扎,這時七道金線壓力都為之波動改變,因此結果如何我不必描述,總之我絕不希望他忽然清醒就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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