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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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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驚訝絕非故作鎮定,而他此時沒有立即回答,卻是因為心中又想起何同。老實說陶正直的笑容當然沒有任何可能會使沈神通心軟,完全是因為陶正直非常巧妙地使他想起何同,也等如暗示他,如果要找到何同,你就必須保護我陶正直性命,原因極之簡單──死人絕對不會說話。如果陶正直死了,自然無法供出何同下落,這就是陶正直微笑的真正意思。 但更進一步推究,人人也不難猜得出由於何同的下落必是極之隱秘難覓,所以陶正直才敢用來威脅沈神通。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萬一沈神通已經偵查出來,陶正直豈不是反而死得快些? 沈神通使自己暫時不去想何同,聲音也淡淡的:「會津先生,你們知不知道陶正直住在甚麼地方?」 會津簡一搖頭道:「不知道也不認識他。我更不知道他會來觀戰。」 沈神通道:「他住在范家莊。」 金算盤插口道:「你剛才提起龍門派三位道長住在范家莊,現在又特地提到陶兄也住在那兒,是不是暗示其中有些關連?」 沈神通道:「龍門派的道長們修習的乃是玄門正宗內家劍法,就算吃錯東西,又受風寒感襲,但他們大概還不至於生病,更不至於連夜倉惶遁走。」 「是的,是的,」金算盤連連點頭:「可是如果這是陶兄施展的手段,顯然他偏幫著黑夜神社這一邊?然則他又為何暗算黑夜神社那些人?」 沈神通道:「我能夠回答你,但不是現在。如果我過得岩島先生這一關,而那悲魔之刀也插在我腰帶上,我才回答你。」 既然陶正直也曾施展手段對付龍門派,使那三名道士倉惶遁走,這一來會津簡一大感混淆疑惑,真不知應不應該把陶正直當作敵人看待? 不過他卻知道一點,那就是目前不妨忍耐一下,看看情形再作打算。因為在「恩仇」上立論,陶正直對他們黑夜神社究竟恩多或是仇多?這是極不容易回答的問題。若是在「利害」關係上立論,則陶正直既然能無聲無息殺死不少黑夜神社殺手,又能使龍門派三位劍客狼狽而逃,此人的手段本事自然不差,如此強敵又何必現在招惹?留待以後才對付豈不是更好? 顯然沈神通已替陶正直做到了他所要求的事了,但劉雙痕等人卻感到非常困惑,沒有人想得通沈神通為何這樣做?他何必幫忙陶正直?他們之間有甚麼牽連有甚麼關係? 岩島健雙手捧刀踏前一步,他的移動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只見他用幾乎超過九十度的點頭向沈神通行禮,而且長達三秒鐘才抬起頭恢復畢直挺立姿勢。 「沈樣,你說過我必定會戰敗身亡,我直到現在還想不出理由。莫非你見過我的斬風刀流心法?你認為還不夠辣不夠快嗎?」 「不,恰恰相反,以你的眼神以你的氣勢,還有手腕那一圈突起的肌肉看來,你的確已達到刀一出鞘,就可以劈葉為八片的地步。」 岩島健駭然色變。唉,沈神通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如果他是人,他怎知我斬風刀流無上秘奧?怎知我已達到此一境界? 「岩島健先生,我們中土卓然成家的刀法雖然很多,但如果只講究一個快字,恐怕就只有閩南連家秘傳的拔刀訣可以比美了。」 「我也聽過拔刀訣的威名,我一直希望有機會找到連家高手比比誰的刀快。」 沈神通微笑道:「僅僅是『速度』未必有用,因為雖然你出刀快過對方,但如果只能迫退他或者傷而不重,這種速度就未必能取勝了。我不妨舉個假設的例子說明,我剛才看見會津先生手綽鐵矛的威勢,我相信誰都瞧得出這位二當家步伐雄健之極,矛勢有霹靂之威。但若論速度,他的矛一定不夠你的刀快,可是如果你們交手拚鬥的話,你能一刀殺死他麼?」 岩島健有點尷尬。他既不可當眾自誇必能以快刀殺死會津簡一,但亦不願當眾承認辦不到!總之他現在覺得沈神通既可恨又可怕,因為不論任何時候,沈神通都能夠弄個小小陷阱使你掉進去,使你哭笑不得。 「我的看法是,」沈神通只讓他為難一下就接著說:「你用最快的一刀最多只能殺傷會津君,但他還敬的一矛卻一定可以要了你的命,原因是他的矛勢已封閉了本身任何會致命的空隙,但不致命的部位,便無法照顧周全了。」 當下有人讚嘆地搖頭擺腦,有人甚至輕輕喝采,因為,如此精譬奧妙的上乘武功神髓居然淡淡數語就分析得明明白白。 岩島健既佩服又惕凜,問道:「這就是你說過我一定會敗亡的秘密?」 沈神通的回答又大出人意料之外。他說:「不,當然不是,因為只要你不貪功躁進,天下有誰能夠一招擊敗你殺死你?」 連岩島健自己很自信地點頭道:「沈樣這話甚是!」 沈神通道:「不過雖然一招不能擊敗你殺死你,但許多招之後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當你施展忍者暗器門的『連珠六絕刃』之時(是連番接續的六種暗器之意),當你使到第三種『火霧丸』。這種火器固然可以取人性命,但最大的功用還是障蔽迷惑對方目視和聽覺,於是第四種『鳥羽毒針』一出手幾乎就一定可以殺死敵人了。」 他停歇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仍然很平和冷靜,好像只不過跟很熟的朋友談天而已:「只不過問題是你以極快極巧手法要摸出火霧丸之時,突然發覺連一粒都沒有,你大驚之下跟著轉手摸出鳥羽毒針。這是你苦練得萬分純熟的手法,所以一定依照次序去摸。可惜這次雖然摸出鳥羽毒針,卻反而有三種情況發生而使你立刻落敗身亡。」 人人都看見岩島健當沈神通話聲停頓時,不知不覺伸手去摸皮背心上的小口袋。 實在情形如何誰也不清楚,但至少從岩島健劇變的面色看來,卻可以猜到極可能少了那麼兩樣。 沈神通又道:「你將會發生的三種情況。第一就是你雖然摸毒針,可是數量不對,應該一共有八去而現在只有四支,這樣施展之時當然不能得心應手。第二種情況是你忽然記得這種鳥羽毒針其實不是真正暗器,雖然毒性劇烈可怕,但只能夠在火霧丸做成的迷朦混亂場面下才有用,否則人家容容易易就可以擋住。」 他透一口氣,同時也嘆一聲,道:「唉!我還用不用把第三種情況說出來呢?」 岩島健道:「不必了!我連續震驚之下,當然門戶鬆散露出空隙,而你也當然不會放過機會。這就是第三種情況。」 「既然你已知道,我們這一場決鬥還需不需要舉行呢?」 岩島健眼中射出銳厲光芒,冷笑道:「當然要,我已經查過,只失去火霧丸和一半鳥羽毒針,但我還有別的暗器,我相信一定可以斬下你聰明的腦袋。」 沈神通摸摸頭顱,苦笑道:「如果這顆腦袋被你斬下,怎麼還能稱為聰明呢?唉,看來我的腦袋實在不算聰明。」 他話聲甫歇,右手像變魔術一樣忽然多了一條金光燦爛的粗鍊。人人一看而知這是公門捕快抓人之時專門用來套在犯人頸子上那種鎖鍊,只不過沈神通這一條好像是純金打製的。如果真是純金,那當然比捕快用的鐵鍊名貴百倍還不止了。 事實上岩島健寶刀已經出鞘,還學中土武林一樣將刀鞘扔到一邊。 悲魔之刀一出鞘,軒堂內那麼大的地方登時全部氣溫劇降,刀尖那兩顆淚形金剛鑽閃動著奇異如夢魘似的光芒。 陶正直首先低低呻吟,他又一次感到心寒膽裂的恐怖,這一點正是他決計要把此刀丟到黃河或渤海中的原因。可惜他來遲一步,所以此刀已經到了岩島健手中。這也是他暗中對何同非常不滿的一件事。 不過陶正直總算是過來人,所以他還能夠勉強忍熬,也還能夠迅即轉眼觀察所有人的神情。 沈神通的神色毫無變化,使他大大增加了壓迫感。雖然他早已知道此刀只對大奸大惡之人發生奇異作用,而沈神通絕對不是奸惡之人,所以他不受影響不算奇怪,只是若是此刀落在沈神通手中,問題就萬分嚴重了。沈神通會怎樣運用「悲魔之刀」?講出來很簡單,事實上他也已經透露過,他將會把悲魔之刀送給一個人,而這個人卻一定會天涯海角的找尋陶正直,直到誅了他為止。 陶正直又看見劉雙痕崔家姊妹等都不過訝地皺一下眉頭而已,但金算盤卻大不相同,他好像蜈蚣碰見了雄雞,那種驚懼畏縮的神情真是難以形容難以描畫。 那會津簡一全無惶悚之意,可見得他也不是奸惡之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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