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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因此曹月娥只會愣愣望住沈神通,不但不會哭泣,連話也不會說。沈神通輕輕嘆口氣:「你一定想不到張牙郎竟是狼心狗肺的人。他心裏只有銀子,女人不過是賺銀子的工具而已。」

  曹月娥聽得懂他的話,所以驚奇得根本不想哭了。這個人究竟是誰?他想怎樣?他又為何肯花那麼多銀子找尋那個從南方搭船來的美女?

  「你有甚麼打算沒有?」

  曹月娥發覺沈神通問的是她,一時心亂如麻,像木頭一樣連眼睛也不會眨。

  沈神通道:「我雖然能夠幫你甩掉張牙郎,但卻不能勉強你。你既然還願意跟他,我也只好不管閒事了。」

  曹月娥眼光閃動一下,誰都瞧得出她心中曾經震動,否則不會從眼中表現出來。

  但她仍不作聲,因為她知道林二虎的兇狠。林二虎一拳能夠打破硬木桌子,而且揍起人來簡直像條瘋狗一樣,這是她親眼見過的。當然張牙郎也極不好惹,沾上了就像冤鬼一樣,非把人迫得跳河吊頸才肯罷休。這種兇人惡棍誰惹得起呢?

  看來沈神通彭璧(她還不知道他們姓名)雖然有點狠,但如果麻煩太大,他們拍拍屁股走了,往後的日子她怎麼過呢?

  沈神通身為浙省總捕頭多年,當然十分了解這些市井兇徒惡棍對普通人來說是多麼可怕,所以他一點也不怪曹月娥沒有勇氣反抗。如果你不是沈神通,你也絕對不敢得罪這種人,更別說跟他們作對或者懲治他們了。

  彭璧忽然苦笑一聲,道:「如果我是你,那就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好眼看著惡棍逍遙橫行。」

  沈神通皺起鼻子,道:「你不必諷刺我,我有時也不一定那麼古板的。」

  彭璧不覺愣一下,問道:「你肯不依法辦理?」

  沈神通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送衙門要有苦主,要有人證物證,還要一張好狀詞,但我們告張牙郎甚麼呢?了不起是迫良為娼,這得要有確切證據啊。還有嫖客是誰?就算你肯到公堂頂證,我們也沒有時間。」

  彭璧苦笑道:「我們不但沒有時間,事實上我也不是嫖客。」

  沈神通道:「但是張牙郎所做的事比迫良為娼還可惡。何況將來他還可以尋仇出氣,一個癱病床上的老人當然無法抵抗。」

  曹月娥身子一震:「你說甚麼?」

  沈神通手指幾乎戳到她鼻尖:「我說你的父親曹朔,想當年他是何等英雄人物?張牙郎這等小腳色根本算不了一棵蔥。但現在,唉……」

  曹月娥整個人都變得不同樣子,咬牙切齒道:「你們是我父親的仇家?」

  沈神通道:「從前是的。」他居然胡亂承認,連彭璧也為之迷惘糊塗了。

  「但我告訴你,」沈神通仍然指住曹月娥鼻子說:「我和你爹雖然有仇有怨,但他卻是好漢是高手,我一直很佩服他,所以你也得爭一口氣。」

  彭璧茫然道:「叫她爭氣?她有甚麼法子可以爭氣?」

  沈神通指指自己鼻子,道:「我來修理他們,但她卻不許心軟偷偷挪開眼睛,當然更不許為他們講情。」

  老實說如果沈神通正在懲治張牙郎時,曹月娥卻忍不住為他哭叫求情,沈神通非氣得一頭撞死不可。如果沈神通不想自殺,那麼事先警告她要她同意當然是極重要的步驟。

  曹月娥已經相信沈神通有本事收拾張牙郎林二虎了,因為她還記得從前父親還在公門當差時,也常常有這種信心十足的說話和態度。而這個人的態度顯然比她父親當年還有信心還有把握。她輕輕道:「他揍過我許多次。」

  彭璧明知事情必定如此,卻仍然忍不住問道:「但你還肯為他出賣自己?」

  曹月娥道:「他揍我的時候,還不許我躲閃,我全身赤裸站著不准動任他踢打。我死了沒有關係,但他會找我父親麻煩,他一定會那樣做!」

  彭璧牙齒咬得吱吱響:「但你好像仍然愛他。」

  曹月娥深深嘆氣垂頭:「是的,但要看是甚麼時候。我有時很愛他,有時很恨他。」

  愛與恨往往就是這樣,連當事人也常常弄不清楚,因為這種主觀而又最強烈的感情,根本不能用常情判斷。

  沈神通忽然道:「你且坐在小彭懷中,他們回來了。」

  果然轉眼間張牙郎林二虎滿面春風地奔入來。他們連曹月娥面孔也來不及瞧一眼,張牙郎已道:「我已找到那個女人。」

  沈神通冷冷道:「我已經活了幾十歲,看過無數騙局也聽過無數謊話!」

  張牙郎林二虎都不覺一怔。沈神通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隨手抽出兩張,每張都是一千兩面額。如果他那疊銀票通通都是千兩面額,加起來豈不是有三五萬兩之鉅?

  林二虎頭上流下熱汗,張牙郎面色變得更青更白。這麼鉅大一筆財富,居然親眼看見而且居然就在眼前,是不是運氣來了?

  但銀子就算像山一樣堆滿眼前,卻仍然是別人的,他們急個甚麼勁兒呢?

  沈彭二人可能還不知道,但彭璧懷中的曹月娥看見張牙郎眼光以及林二虎神情卻知道了,所以她忽然駭得簌簌發抖,連嘴唇都發白身子也僵硬如木。

  沈神通實在太不了解財富對於無賴流氓的誘惑力了,他竟然還問:「你們想不想賺這些銀子?」

  張牙郎聲音有點異樣:「當然想,但你似乎信不過我們。」

  沈神通道:「當然啦,你們連那個女人長怎麼樣子,有甚麼特徵,她跟甚麼人一道走等等情節全然不問,但居然一出去就找到了?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張牙郎上前兩步迫近沈神通身邊,道:「你不應該不相信我們的。」

  這話的確奇怪,沈神通訝道:「不應該?為甚麼?」

  「因為我們本來胃口不大,有一千兩銀子我們已經心滿意足了。」古人說「財不可以露眼」就是這個意思,你大把銀子露出來,除了徒然使人垂涎覬覦之外,別無好處。

  張牙郎的話連曹月娥也聽得懂,其實任何人一看他眼中閃爆的兇光就非懂不可。只不過他們絕對想不到沈彭二人不但是武林高手,同時又是四門頂尖人物,所以他們簡直變成自投羅網的肥大山雞或野兔了。

  故此彭璧呵呵大笑活像中了馬票頭獎之時,曹月娥忍不住用盡氣力捏他一下。捏就是用兩枚尖指甲狠拑夾肌肉之意,被捏的肌肉自然很不好受甚至十分疼痛。

  彭璧笑聲立刻停止,嘴巴還未合攏,卻已沒有聲音。他不但一點不疼痛,心裏還莫名其妙舒服得很。他絕非被虐待狂那類人,但如果一個漂亮可愛的女人怕你惹禍而拚命捏你,你心裏覺得舒服便變成可以理解的反應了。

  雅座地方不算小,可以容納十幾個人,所以張牙郎林二虎一齊從靴筒拔出尺許尖刀之時,沈神通還可以連退六七步才被牆壁擋住。兩把尖刀光芒閃耀寒氣森森,膽子小點的人屎滾尿流也不希奇。

  沈神通很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兩個狼狽為奸傢伙除了迫良為娼之外,難道還敢公然殺人劫財?假如他們殺了人,財當然要劫走的,但屍體怎麼樣處置呢?酒店裏外有不少伙計,還有許多食客,他們難道一點也不忌憚一點不怕?他們敢拖著屍體公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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