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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門口的姜大成應道:「幾位香舵主都趕回總壇對付『長春藤』常逢和『醉貓』周平。你們算是正派人物,所以派我們來收拾你們。」

  這種戰略的確很有道理。如果姜大成他們這一套使到常逢周平身上,一定失敗無疑。

  李逍遙是因為身上沾染香液而趕緊回房換衣服,在換衣服過程中不免有疏忽而露出可乘之機。如果是常周那兩個惡人,身上沾了香液根本不打緊,絕對不會回房更衣。又如果常周二人任何一個吃著臭蛋,定必當場一口吐在地上,那裏理會有女孩子在旁邊而不好意思亂吐?

  李逍遙已聽見趙五大吼之聲,又見遲遲無人來援,心知趙五和朱慎一定已發生問題,當下劍尖移轉對準床底下的黃光明。

  黃光明見他中了毒劍好久還不死,本已大為驚訝,現在又見他挺劍相向,更不怠慢雙臂一振,整張床舖呼一聲飛上半空,登時樑折瓦穿,不但弄出一大片震耳聲響,而且木頭磚瓦紛紛飛墜,使人睜不開眼睛。

  不過屋瓦樑木跌墜下來,已經不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了。這是因為當黃光明振臂震飛床舖站了起身之時,李逍遙不但也能站起身,而且動作之迅速,使人難以置信。

  李逍遙在這剎時間閃電般刺出一劍,湛藍色劍尖只刺入黃光明肚子半寸左右就收回去。因為他的人已經倒縱出房,毒劍當然也跟著他出去,所以只剩入半寸深而已。

  剛才說屋頂的瓦片樑木掉下來對任何人不構成威脅,正是因為黃光明肚子已被毒劍刺了一下,那種毒自然是非常可怕的劇毒,黃光明可能有解藥亦可能沒有。但不管有或沒有,由於李逍遙劍尖上另有一股內力衝入他經脈中,使他有如像木偶動彈不得,所以有沒有解藥都變成毫無意義。

  屋瓦和碎木以及那張破裂的床舖掉下來時,有一部份落在黃光明身上。黃光明既不會躲閃亦不會叫喊,靜寂無聲地埋在瓦木底下。

  李逍遙則已經躍出屋外,所以房間內一切也與他無干。

  他提著毒劍,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姜大成,從他面上從他動作一點瞧不出毒劍對他有何影響。

  「你們都是相當厲害的殺手,可惜卑鄙了些,也似乎不求上進,所以你們永遠不會成為偉大的殺手。」李逍遙語聲清晰而又從容,好像跟一個朋友談心。

  姜大成最強烈感覺是,明明人家站在面前,而且只有孤身孤劍,沒有別人相助。但何以好像四方八面都被他封鎖住?似乎向任何一方逃竄都不妥當都有危險?

  莫非一流高手便有這種氣勢威力?李逍遙無疑是當世一流高手,但他中了毒劍竟還這麼的可怕?

  李逍遙嘆口氣:「你們只是較傑出的鼠輩,想不到我李逍遙下場如此可悲?」他又嘆口氣:「姜大成,我三劍之內就取你性命,絕對不多用一劍。」

  姜大成激起雄心壯志,因為自從他出任嚴溫十二護衛之後,也曾見過不少高人名家。

  「哼,三劍就能取我性命?殺了我也不相信。」

  姜大成微微冷笑:「三劍?真的只用三劍?何以不是兩劍不是四劍?」話聲中盡是譏嘲不信之意。

  「因為我只有三劍的氣力。」李逍遙居然十分坦白地說出來。「如果超過三劍,我便沒有氣力取你性命了。」

  原來如此,那麼只要設法躲過他絕命前的三劍,豈不是可以逃過大劫?

  但姜大成突然覺得很不對很彆扭,為甚麼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避」?為何不能像有些人昂然不懼奮起應戰?何況已曾練武多年,若是連人家三劍都接不住,則死在這種人物劍下又有何憾?

  可惜這個念頭一掠即逝不留下痕跡,他仍然考慮如何逃過這三劍──一定是極可怕的攻勢?

  李逍遙長笑一聲揮劍刺去,劍招很平凡,是人人皆識的「仙人指路」。但劍勢速度還有無形無聲卻又的確存在的強大信心,使得這一招正如白開水加上很多味精──清水變雞湯。

  只這麼一招,姜大成已擬想了七種逃避身法竟然全都用不上,竟然沒有一種有用處。

  姜大成雖然勉強揚劍封擋,但已經沒有用了,連不懂武功之人也看得出。

  因為李逍遙那把毒劍已刺中姜大成心窩,刺得不深卻足以瓦解任何掙扎抗拒。

  李逍遙的確人如其名,既瀟灑而又逍遙。一劍奏功就飄開七步之遠,還隨手把毒劍丟掉,微微含笑背負雙手:「現在我們都一樣了。」他聲音很平靜,但難道死到臨頭他仍然能保持風度?抑是他當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姜大成由於全身感到麻木而跌坐地上:「你的確是當世高手。」他口氣很真誠:「我連一招也擋不住,我輸得死得心服口服。」

  「你如果不作逃過我三劍之想,大約可以鬥上廿招。」李逍遙口氣也是真誠得叫人不能不信:「現在你一定明白何以一招都擋不住的原因了?只可惜我們已沒有機會再試。唉,化鶴如今歸去,悲歡舊業付誰?」

  含有無限惆悵無限遺憾的長吟聲中,李逍遙面色很快變得很蒼白,變得可以令人一望而知他生命已走到盡頭,當真要化鶴歸去了。

  只不知「猛將」朱慎情況如何?如果連他也遭暗算,那麼他們這個集團可說是一敗塗地了。

  「猛將」朱慎當他一聽到「鏡裏移花」趙任重趙五的吼聲,就立刻跳起身。第一個念頭自是趕緊出去瞧瞧,但第二個念頭卻是完全相反,只因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既然人家遣派殺手對付趙五甚至李逍遙(後者遭遇他尚不得而知,只不過猜想而已),怎可能放過了他一個?

  飯堂突然瀰漫著惡臭,以朱慎見識之廣,居然也說不出那是甚麼一股可怕味道?

  只見四個赤裸上身,只穿一條短褲的漢子,兩個持刀兩個提斧,忽然出現在他四周,惡臭就是從他們身上發出。

  朱慎望見之後也就覺得不希奇了,因為這四個漢子倒是有七分像大猩猩,只有三分像人。他們滿身黑茸茸長毛,黃色獠牙外露,身子稍稍佝僂有如猿猴。他們既然似獸而不似人,則身有惡臭何須感到奇怪?

  不過這四個惡獸似的漢子卻有一種兇厲殺氣。他們顯然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所以眼中泛閃著殘忍得近於瘋狂的光芒。

  朱慎外號稱為「猛將」,又能被推為當代高手,當然除了兇猛之外,武功智力也真有一套,否則焉能掙到這等地位?但現在他也不能不承認這四個醜陋惡獸似的漢子,一定賦性比他更為兇殘猛惡,只因他們只有三分是人,所以不能以常情而論。

  毫無疑問,這些人是大江堂派來的殺手。大江堂居然能當機立斷,敢施展先發制人的手段,這一點卻也不能不佩服的。

  無論如何朱慎當前唯一要務就是如何應付這四個怪物。只要擺得平今日的危機,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佩服大江堂的手段。

  以朱慎的武功造詣和威名,還有他那兇暴悍猛的脾氣,任何人都敢打賭他八成拔刀沖上去斬殺,有兩成可能則是橫刀待敵。但「猛將」朱慎居然做出任何人想不到的事。

  他忽然鑽入桌子底下,就像忽然碰上危險的膽小女人的反應一樣。

  事實桌子底下半點都不安全。桌子除了一張厚硬桌面之外,就是四條桌腿,誰都能從四方八面向他攻擊,只須彎低身子就可以了。

  「猛將」朱慎卻絕對不是這種想法。因為第一點,大江堂既敢發動攻勢突襲,而連趙五這等人物也顯然遭遇暗算發生了不幸,可見得大江堂必是有相當佈置也有相當把握,所以絕對不能輕視這四個惡獸似的漢子,也更不能貿貿然就當他們是真正敵手。

  第二點,他心神絲毫不亂,所以忽然已聽見有十幾個人包圍飯堂,並且都扳開了牆壁的好些磚塊。這些人要進來的話,飯堂前後都有門戶,又沒有人防守,他們何以不湧入來而挖開牆壁(牆上的磚塊顯然也是早就弄鬆,所以他們能夠容容易易就弄開幾塊磚頭)才鑽入來?所以不用多想也可以斷定這十幾個人絕對不是想鑽進飯堂。既然不鑽入來,他們在牆上開個洞幹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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