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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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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蓮聲音平靜得出奇,道:「是的,這是一了百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既然你父親不但殺人,還把遺體送回來示威,我也只好學他的手法,將你送回去。」 送雷不群回去的意思當然是送「屍體」回去而已,當然不是釋放活生生的雷不群回去,雷不群當然也不會誤會。 雷不群道:「我絕不怨你。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家父也會殺人,所以我想知道你怎會知道宋兄乃是死於家父手中?」 黃蓮道:「他胸口還有一把短劍,劍柄還殘留著數尺紅色,這會是誰的兵刃?」 雷不群道:「聽來已毫無疑問是寒家秘傳『七尺飛紅』了。」 李媽發出尖厲可怕的聲音,道:「小姐,不必多說了,快殺死他。」 黃蓮道:「我會。如果我今天不殺死他,我一定是有更歹毒可怕的主意。不過這個人我寧願殺死他,而以後永遠都不再想起他。」 雷不群道:「假如你今天沒有殺我,你將會怎樣做?」 黃蓮道:「我實在不願看見這種情況發生,因為你將來有一天會忽然發現,發現你倒不如現在死掉更好!」 雷不群打個寒噤,道:「你口氣的堅決,你眼中的怨毒太可怕了。你的柔情蜜意以及你的旖旎纏綿風致,到那裏去了呢?莫非仇恨一旦充滿心中,別的任何情致都被排擠出去?都不能存在?」 黃蓮道:「是的,我很抱歉。」 她何須抱歉?殺夫之仇本來就不共戴天,無論她使出那一種惡毒手法,都是應該的。她為何要說抱歉? 雷不群道:「但事後的報復總是將來之事,眼前的生死存亡必定比將來尚未可料的事更重要,也更為緊急,所以也很抱歉,我只好設法逃生。」 黃蓮真是聰明絕頂,立即醒悟,瞠目道:「一定是這具棺木的香氣有古怪。誰能夠利用棺木傳香便能夠解去三種麻藥力量?當世之間只有『大自在天醫』李繼華,唉,一定是他。」 雷不群突然連人帶被撞破船艙壁,砰訇聲中木屑紛飛,跟著又傳來重物墜水的聲響。 黃蓮奔出船頭,只見大江茫茫中,那張繡被浮在水面。 黃蓮似乎是喃喃自語,又似乎是說給跟緊在身邊的李媽聽,道:「雷不群一定很驚喜,因為他忽然發現不是落在秦淮河而是長江中,因為他的水底功夫更加可以派上用場。」 李媽遞給她一張長弓,那是兩端鑲金嵌玉當中卻是鐵胎的硬弓。 她另一隻手平胸伸出,手中拿著箭壺,箭壺中只有六支箭,箭翎顏色分為金色銀色兩種。 黃蓮接過硬弓,又喃喃道:「但雷不群你卻萬萬想不到『射潮弓』竟是在我手中,我的『沉魚落雁箭』可以射死水底兩丈深的小蝦……」 大約八丈遠的水面忽然冒出人頭。 黃蓮又喃喃道:「太近啦。雷不群,你不妨再潛泅一次,我最喜歡的距離是廿丈。」 她已抽出一支金翎長箭,搭弓作勢。 李媽露出冷酷笑容,道:「當他忽然發覺有一枝箭射透尋丈江水深深插入他身體時,他一定十分驚詫,我好希望能夠看見他的表情。」 弓弦「錚」地一響,金翎長箭宛如電光一閃即隱,遠遠沒入十六丈外江水中。 水面上忽然浮起白皙軀體,旁邊一團紅色顯然是血水。 當然任何人都想不到潛泅於水中尋丈深處,還會被弓箭射傷。通常最強勁的矢石,入水尺許就完全失去勁道。所以精通水性的人都知道只要潛下兩尺就非常安全了,誰知…… 但那白皙的身體居然還會動,一下了就沒入江水深處,失去影蹤。 李媽搖搖頭,不滿意地咕噥道:「小姐,雷不群的爸爸殺死姑爺,而你卻只射傷他的腿,若是被宋家的人知道,他們會怎樣想?」 黃蓮輕輕道:「如果我一箭射死他,以後的日子我還有甚麼事好做呢?所以我留下他性命,我要慢慢收拾他。」 李媽道:「大江茫茫波浪滔滔,你怎麼知道他逃到那處去?你怎能找得到他?」 黃蓮哼一聲,道:「如果他從此逃走隱姓埋名,當然很難找到他,不過我仍然有辦法,最了不起我去做妓女,遲早一定會碰到他。」 李媽並不吃驚,但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道:「如果八年十年還未碰見他,但你卻已經老了。小姐,人老珠黃就絕對不能混這一行,那時候你怎麼辦?」 黃蓮冷笑道:「我做鴇母,我開一家秦淮河最好的娼館,用最華麗的畫舫,最漂亮的姑娘,我絕不相信他不來光顧。」 如果你問黃蓮,究竟是為了怕生活單調枯燥,抑是當真為丈夫報仇才這樣做,她一定回答不出。 *** 如果雷不群水性稍為差一點,他一定已經淹死,因為他一條左腿已經不會動彈。那支金長翎箭貫穿大腿,痛得他幾次幾乎昏厥。在陸地上昏厥十次八次沒有關係,但在水裏卻是一次也昏不得的。 因此他爬上岸時,真有再世為人之感。不過他已沒有時間唏噓嗟嘆,因為心力一懈便忽然昏迷不會動彈。 幸而他昏迷之前已經用雙臂鎖住一叢灌木的根部,所以雖然他下半身仍然在水中,仍然隨著那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波浪飄擺,飄擺得像苔藻一樣,卻仍然沒有隨波逐流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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