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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郝問喃喃道:「謝天謝地。但你怎能找到惡仙人韓自然呢?聽說他在湘江那邊……」

  吳哥道:「是小辛,你永遠不知道他本事有多大?」

  小辛道:「我也是湊巧而已。九幽使者金陽許多消息都很寶貴可靠,要不是碰上他,我一定往湘江白走一趟。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吳哥這一身輕功可以由數十丈高崖上,有如鷂子般滑翔老遠,誰也進不了『囚仙莊』。韓自然有沒有希望你幫忙做甚麼事?例如關於李碧天?」

  吳哥道:「有。他希望我們能解救李碧天。他說一條線拴兩隻蚱蜢,本來誰也跑不了。可是現在他這一邊已經可以逃離開甚至算一算舊帳。但『海枯石爛』李碧天仍然不行,而韓自然卻一點力都用不上。」

  吳哥道:「李碧天一定在安居鎮,對麼?」

  吳哥道:「正是。韓自然的暗號是『自從一見桃花後』。李碧天的是『碧海青天夜夜心』。這樣,絕不會認錯人。」

  小辛道:「為何會有人假冒?但這還不要緊,我兩個問題他有回答麼?」

  吳哥道:「有,他說都對。但反問世上有人能突破這等極限麼?」

  小辛面上迷霧遮住笑容,輕輕道:「現在由我擔心吧。」

  吳哥忽然起身,帶著郝問大步出去,更不回頭亦不道別。

  他們談的「極限」指的甚麼?小辛辦得到麼?如果辦得到真能突破某種極限,是不是等如擊敗了「命運」?

  ***

  綠野雖然大膽,也兇得像頭野貓。但當她看見飄浮於她面前的無頭鬼魂,另一個則是披頭散髮舌頭老長的鬼魂時,禁不住全身毛髮都豎起,四肢感到麻木乏力。

  而最奇怪的是她這一刻居然會想起花解語閻曉雅和小鄭。四個人分頭潛入隱賢閣,別人會不會像她如此不幸遇見真正的可怕的惡鬼呢?如果他們遇見,會不會像她駭得四肢麻木發不出任何聲音?

  無頭鬼的可怕正因為他沒有「頭」。沒有頭的任何動物怎能活動?但無頭鬼的確飄來飄去,絕對不是幻象。

  另一個長舌鬼舌頭會動,披散的頭髮也會飄移。綠野從偶然露出的可怕面孔上甚至能看得出「它」很憤怒,所以有殘酷意味。

  鬼為甚麼會「憤怒」?從前荳蔻年華滿心委屈失意,然後離家出去。有時流蕩於荒坵無數的野外,到了半夜卻不由自主驚惶起來。人人怕的都是屈死橫死的鬼,當然「屈死」「橫死」者極為憤怒,絕不會很高興快樂。

  那時候她武功還有限,仍然是「弱女」。現在她忽然恢復「弱女」的感覺。

  但還不止如此,由於「時間」感覺顛倒錯亂,她彷彿回到六、七歲童稚之時。她忽然看見「媽媽」在昏黃燈光下替她縫製衣裳。那時光還未回到祖父家。屋子牆壁是泥磚,茅蓬屋頂,沒有任何擺置裝飾。滿眼荒涼,深烙於心的動盪窮苦,但任何一切感覺都不及媽媽那對眼波的鮮明、溫柔和無盡憐愛。

  她忽然變回那麼稚小那麼荏弱,「惡鬼」一下子迫近眼前,冰涼陰森使她不住發抖。她拚命逃跑,連爬帶滾,因為她只不過六、七歲而已。

  四路潛入「隱賢閣」的人,只有小鄭又變成蜘蛛躲在某處陰暗角落。

  花解語平日很會講話,總能教任何男人很舒服滿足地放棄辯駁。可是現在她像一朵沉默美麗的花,靜靜躺在地板上。另一角的閻曉雅眼中盡是迷惘之色,雙手抱頭不斷啜泣。綠野在另一角蜷縮成一團,不時輕輕叫一聲「媽」,態度、聲音、神情都溫柔之極。

  最會講話的沉默。最剛冷的輕輕抽咽。最野性的變成溫柔稚弱。她們是被鬼魂附上身體改變性格及反應?抑是只流露出從未隱藏著的一面?

  小鄭用那枚窺鏡(後來三女終於還給他)在隔壁看得清楚明白。但他連大氣也不敢哼,更休提過去解救她們。

  因為一來他這個房間就有「鬼」。只不過既然操縱鬼的人看不見、發現不到「蜘蛛」,所以「鬼」也不會對蜘蛛感到興趣。

  其次三女被囚之房間亦有鬼把守,並且有兩個之多,都藏在門口那支白幡內。那兒教人類或任何相當體積的動物絕對藏身不了,只有「鬼」可以。

  小鄭拚命動腦筋想辦法,一方面心中猛叫菩薩保佑。但他明知求菩薩沒有用處,誰叫他平時全不敬信奉事,現在臨急抱佛腳自是太遲了。

  無計可施,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小鄭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耐心等候,希望會出現可乘之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有兩個白袍人有時一齊出現,有時單獨走入房間查看三女情形。

  他們似乎很滿意。但對花解語則顯然尚有戒惕,故此每次出現總是先觀察她。最後亦觀察她一陣才離開。

  小鄭因此亦觀察她,考慮到她可能在無路可走無計可施時裝出被鬼嚇倒或被迷樣子。如果她神智清明如故,情況自是大不相同。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晨光悄悄透入房間,照亮四下情形,也使三女看來不像在慘淡燈光下那麼可憐難看。

  不過太陽尚未昇起,而這個房間太陽光肯定照射不到。

  但晨光一現,三女好像全身都鬆弛很多。閻曉雅停止啜泣,綠野亦不再叫媽媽。

  然後她們忽然都醒過來。她們倒底內外兼修心神較常人強大堅凝得多,一定神間,都看見彼此情況。只是她們都不能交換意見,因為房間內還有兩個人。

  一個全身白袍連頭罩住的瘦長個子。另一個衣著光潔相貌富泰慈祥,還留著長鬚的老者。

  他們靜靜輪流注視三女,好一陣都不說話。

  綠野怒哼一聲,叫道:「你們是誰?」他本來也忍得住,但忽然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銬鎖而無法活動,登時怒火攻心大叫出聲。

  白袍人沒作聲,這是意料中事,誰也不會覺得奇怪。

  富泰老者捋鬚笑道:「不要發脾氣,你現下並不是躺在家裏,對不對?」

  綠野瞪住她,沒有作聲。

  老者又道:「你們跑到別人家去,卻不知道那人家底細來歷,有這種可能麼?所以現在應該是我問你們,不是你們問我。小姐,你同意嗎?」

  以綠野脾氣,就算沒理由講不贏對方,她還是可以大罵一通。不過現在不行,因為她看見白袍人袖中伸出一條像雨傘節毒蛇似的鞭子。一節黑一節白強烈對比色彩,確實有使人感到恐怖效果。

  老者微笑道:「在我問話前先告訴你一些小秘密。第一,你們手上腳上的銬鎖世上無人可以掙斷。就算小辛都不行。」

  他停頓一下,顯然因為三女聽見小辛名字都有所反應而很滿意。又道:「第二,這種鞭子稱為『求死鞭』。意思說任何人被抽中一鞭之後,用不著等到第二鞭便已非常希望自己立刻死掉。所謂任何人亦包括小辛在內。我很遺憾小辛居然不在這兒與你們一齊聽到這些話。」

  綠野下決心不試「求死鞭」的滋味。縱使只是謊言恐嚇,卻也犯不上去證明。

  老者的聲音清晰和藹,又道:「第三,白天晚上都一樣,如果你們想趁無人看守時逃走,我保證你們有更可怕的遭遇。有些鬼魂不但會活活扼死人,還會吸乾血液。那種死法極不舒服,這一點我也可以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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