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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花解語道:「一根小管子看得見範圍有限得很。真的有用麼?」

  小鄭道:「全靠那兩塊凹凸玻璃,使磚牆變成紙一樣薄。如果你眼睛貼在紙洞瞧看,隔壁情形大概沒有看不見的。」

  綠野一掌拍在桌上「砰」一聲,怒道:「好小子,你有這件東西,我們一路上睡在你隔壁的,豈不是都讓你看夠了?」

  花解語總算明白小鄭起初何以不敢說出來之故。事實也正如綠野所說的不錯。一路上那一個在小鄭隔壁的房間,最少換衣服時完全等如在他眼前表演。

  小鄭忙道:「在下不是那種人。兩位小姐們萬勿誤會。」

  綠野伸手攤開手掌,道:「拿來,這件物事非充公沒收不可。」

  小鄭苦口苦臉拿出一支才小指粗細的黑色鋼管,長約八寸。管套身上果然鏤刻螺絲紋路。

  綠野依照小鄭再予解釋的方法隨手旋鑽磚牆,暗暗貫注內力,果然很容易就鑽透過去。然後抽出窺管穿過小孔,眼睛湊上去瞧看。外面是通天院子,果然有如眼睛貼在紙洞瞧看一樣,視界既廣闊而又甚是清晰。

  綠野一面瞧一面道:「有趣,有趣。但一想到我們都在你眼前赤身裸體時就十分沒趣,沒趣得簡直可以殺人。」

  小鄭用哀鳴似的聲音道:「小姐們,在下當真不是那種人。」他眼睛不時溜過閻曉雅清麗絕俗的面龐。現在看來有點蒼白,又平靜得全無一絲表情。

  這不是好現象,小鄭深心中長長嘆息。如果對象是熱艷如陽光的綠野或是溫柔似春風的花解語。她們能使任何男人發生激情慾火。任何男人有機會瞧看她們赤裸肉體決不會推辭。

  但閻曉雅則完全不同。至少在小鄭心中如此,他絕對不願「偷窺」,除非她允許,自當別論。可是能「解釋」麼?誰會相信?

  小鄭自己感到一下子打落十八層地獄深淵底下,三年來水磨功夫已成白費。他忍不住輕輕嘆口氣,乾脆不再解釋辯白。

  綠野讓花解語、閻曉雅都瞧過,忽然撇開這尷尬話題,問道:「你真的見到鬼?」

  小鄭沒精打采點頭。現在就算有一萬兩黃金讓他提也提不起勁。

  綠野道:「別裝出要死不活的死相。鬼究竟甚麼樣子?」

  小鄭道:「有些七孔流血,連五官都瞧不清楚。有的披頭散髮,舌頭垂到喉嚨,有些少了半邊腦袋,總之,你一見就非大嘔特嘔不可。」

  綠野一隻手摸摸肚子,果然有想嘔吐的感覺,道:「你見到很多鬼?」

  小鄭道:「大概六七個七八個吧?反正我認不得他們。」

  綠野道:「最要緊的是『鬼』能殺害活人麼?你在隔壁他們何以不知道?」

  小鄭忽然精神一振,道:「當然能害死活人。葛沖之,那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我親眼見他被鬼扼死……但也可能被駭死。」

  花解語柔聲道:「你看見?能不能說得詳細點?」

  小鄭道:「那天晚上,葛沖之在右邊房間。那房間大得離譜,卻空蕩蕩,全無傢俬,只有四面牆角各插一支三角旛旗,門口兩邊亦各插一支。燈光不大明亮,卻足以看清楚房間內一切。葛沖之是被一個連頭罩住的白袍人帶入房。白袍人轉身就走了,房門仍打開著,兩扇窗戶居然也沒關上。葛沖之行動時顯然強健敏捷如常。他從窗戶及門口向外探看一陣,忽然回到房中盤膝而坐。若果我知道後來會有惡鬼出現,那時一定不顧一切警告他。」

  綠野懷疑地道:「你發出警告有用麼?」

  小鄭搖頭承認道:「沒用,因為惡鬼四方八面把守著門窗。葛沖之一定是發覺燈光突然黯淡而且帶著昏黃幽綠色,跳起身四面瞧。門口出現第一個惡鬼,長得駭人的舌頭一下子就黏中他的面孔。葛沖之左右飛躍,動作很快。但舌頭仍然在他面孔黏著。而接著一個猙獰青色惡鬼出現,從側邊碰撞他。他腳步沒有移動,因為青色鬼根本像一陣風透過他身體,不過他身子劇烈大顫一下,顯然是很冷或很不舒服。又有三個惡鬼出現四周。葛沖之像被困的野狗不知往那裏逃走才好。忽然一個只有半邊腦袋惡鬼迎面扼住他的咽喉。他做出極力扳開頸子鬼手的動作,但沒有用,終於彎曲得像蝦米倒地不起,是活活被惡鬼扼死。」

  三位美女都不作聲,過一會花解語才打破沉默,輕輕道:「據我所知,有些毒藥可以使人死得像鬼扼喉一樣。」

  小鄭道:「在下也知道,不過,第二第三晚葛沖之都出現過。」

  綠野道:「他沒有死?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小鄭道:「唉,第二晚葛沖之出現大廳,可真駭得在下頭皮發作。心裏又糊塗得想不通是怎麼一回事?梁大公子居然跟葛沖之說話,幸而不久葛沖之小心翼翼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給梁大公子看。」

  綠野道:「原來是他。他真名叫張煌,已經向閻王爺報到啦。對了,第三晚呢?不對,張煌怎能回去出現你眼前?」

  小鄭神色不大好,道:「因為在下看見的是葛沖之的鬼魂。」

  沒有催促或詰駁。小鄭又道:「他滿面血污,只有從衣著以及說不上來的感覺認出是他。真的是鬼魂。昏暗帶綠的燈光,在空中飄浮的形體。在下一閉眼就彷彿看見那可怕陰森景象。」

  房間內幸虧人多而且是大白天,但已有人覺得陰風陣陣使得全身都不舒服。

  小鄭忽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那白袍人生活在許多惡鬼包圍中。他究竟會不會害怕?」

  當然無人能權威肯定予以答覆。綠野道:「如果我能指使一個鬼魂聽話做事就很滿足了。他為何弄那麼一大堆惡鬼呢?」

  花解語道:「如果都不過是障眼法,而我們卻被駭走豈不可笑?」

  綠野道:「小鄭,既然你很害怕何以不趕快跑?你真不怕鬼?」

  小鄭苦笑道:「在下無路可走,大廳有毒陣封死。雖然那梁二公子看來道行不深。但他對父親大哥猛吹一氣說是如果不佩戴他的香藥囊就算會飛也飛不出廳門。」

  綠野卻也不禁同情他的境況,道:「聽來情勢比前狼後虎還危險可怕。幸好你終於逃得出來。」

  閻曉雅忽然打破沉默,道:「我第一點懷疑是平生鬼話聽得不少,有鬼上身鬼打牆水鬼找替身等等故事。但鬼魂似乎很少集體行動,從未聽說一下子見到那麼多惡鬼的。」

  小鄭陪笑道:「你說得對,我也從未聽過。」

  閻曉雅又道:「第二點是大廳既有毒陣封鎖,可見得梁二公子使用過毒藥。我知道有些藥物能使人無中生有看見碰見種種怪事。梁二公子的毒陣有沒有用上這種藥物呢?」

  小鄭愣一下才道:「這……在下就不知道了。」

  花解語道:「閻曉雅的懷疑理由堅強得很,絕非無的放矢。」

  綠野以憐憫的眼光望住小鄭,道:「你可能被騙了,也可能你平時幻想太多,所以故事很精采。如果你要休息,我們自會求證一個正確結果。你安心休息好了。」

  花解語道:「我們吃過午飯就出發,半夜可以趕到安居鎮。我的確不想小鄭被騙甚至把我們都嚇跑。」

  閻曉雅淡淡道:「他就算跟我們走,亦不必潛入梁家隱賢閣,小鄭你放心。」

  小鄭一點不放心,反而煩心之至。好不容易千辛萬苦逃出鬼窟毒陣,為何又要眼睜睜往裏面掉呢?但不去行麼?能讓閻曉雅甚至花解語綠野三個美女冒冒失失跌入羅網?

  他嘆口氣,道:「好,在下很明白。如果你們三位小姐不能親自證實一下有鬼,你們永遠不會相信亦永遠不安心。」

  他再瞧瞧三個美女的面色表情,之後嘆氣聲更深更長,喃喃道:「證實世上有鬼無鬼當然很重要。但只怕葛沖之那小子佔的份量更重,你們根本要替他報仇。但你們和他才見過兩面,值得冒此大險麼?」

  閻曉雅忽然道:「小鄭,這回你要使出看家本領才行。」

  她向花解語綠野解釋道:「我們在合肥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監視中。我們就算騎最快的馬趕到安居鎮。但四條腿遠遠比不上兩隻翅膀,人家用信鴿聯絡可以佈下最有效最可怕的羅網等我們自己一頭鑽進去送死。所以我們第一步首先要扭轉惡劣局勢。」

  綠野道:「小鄭有此本事?」

  閻曉雅道:「若果我們當作要暗殺梁家之人,他就有很多辦法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滲入梁家附近甚至那些人身邊。」

  綠野道:「棒,棒極了。到時,我暗殺手段一定不比你們差。」

  閻曉雅道:「小鄭,等一會你去找個地方,準備供我們大家躲藏一天。我們晚上趕路,天明前抵達安居鎮。當然在安居鎮附近亦必須有地方藏身,度過白天等夜色來臨時才出動。」

  小鄭苦笑道:「在下早已在安居鎮找好地方。是一家騾馬行廢棄的廄寮。水、食物、燈燭、床舖都弄妥,甚至還有兩罎老酒。」

  綠野馬上稱讚他道:「你真了不起,許多事都有先見之明。」

  小鄭又道:「北城外三里左右有個路亭,亭邊一條黃泥路進去有間泥磚房子。我已租下來。酒水食物床舖等也通通準備好。」

  綠野訝問道:「你打算長住合肥?」

  閻曉雅道:「當然不是。這一著是此次行動勝負關鍵。我們分頭消滅監視跟蹤之人以後都躲到那屋子。等晚上趕赴安居鎮則在那廄寮躲上一天。於是我們夜晚行動時,對方根本不知道我們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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