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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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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不想把他觀察所得透露出來,例如:這份報告末後的兩頁變得非常潦草,顯然書寫報告時是在很匆遽緊張的情況下。又:韓自然由始到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有一個「形象」而已,他本是主角,卻被「畢夫人」搶盡鏡頭,可見得他的處境一定很奇怪甚至於「不存在」。又:書寫報告之人必是現場中的一個,是那一個不要緊,因至少已知道那「大地平沉神雷」當時沒有爆發,否則那有書寫報告的機會?其實這篇報告,一開頭就有一個「獨」字,小辛由此猜測書寫報告之人就是「獨眼張」。此外,還有一些別的…… 嚴星雨深深嘆口氣,道:「小辛兄,人力能不能擊敗排教的法力?」 小辛道:「橫行刀在不在你手中?」 嚴星雨道:「世上最厲害的武功,也不能超過『人』的範疇,但『法術』卻不然,那是超人力超自然的現象!」 小辛道:「連四沒有死,有人能救活他。」 嚴星雨目光回到小辛面上,道:「除了連四和橫行刀之外,別的事你概不關心?連韓自然的結局你也不想知道?」 小辛道:「韓自然究竟做過甚麼事?」 這個答案的確不能從那份報告中找到,小辛問話宛如用刀,輕描淡寫地攻入要害。 嚴星雨微微怔一下,雖然不太著痕跡,表面上幾乎看不出來,但如果這句話真是刀子,嚴星雨自是「非死必傷」。 其實「惡仙人」韓自然的事蹟傳說甚廣,江湖上人人皆知,所以這一件最秘密的事才最有價值,才值得提及。但小辛卻對韓自然一無所知,嚴星雨應該先說一兩件惡跡才對,小辛只不過使對方暴露「選材不當」的錯誤,正如敵人明明是拔山扛鼎神勇之士,你還要選擇重兵器與之硬拚,錯誤是一樣的。 天邊的彩霞已經由絢爛歸於平淡,茅亭內光線微見暗澹,一天又過去了,小辛內心深處打個寒顫,因為那幽冥世界永遠被「黑暗」統治,所以他不喜歡黑暗。 「烟雨江南」嚴星雨的眼睛沒有漏過小辛任何微細的表情,他突然拍掌兩聲,老人家和書僮立即奔到。這一老一小聰明而又俐落,一下子就把亭子內杯盤等物收拾乾淨,卻特別安排下兩個犀角巨觥,斟滿了濃烈的「蓮花白」,然後又在亭內亭外點亮了廿八盞風燈。「挑燈夜戰」的陣勢已擺好,最後那書僮送一把刀來,雙手捧到小辛面前。 小辛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目光透過面上迷霧盯住書僮。那是一張白皙清秀的面龐,眉毛長彎,眼珠黑而靈活,透出狡黠或者驚疑神情,好像敏感多疑的兔子忽然和獵人面面相對。 小辛聲音變得冷酷狠辣,道:「你只要小指頭動一下,我就打爛你的面孔。」 書僮全身露出僵木的痕跡,果然連小指頭也不敢動一下,除了眼中閃著震驚的神情外,白白的臉上已有許多顆冷汗滲出。 小辛又道:「我給過你三個出手暗算的機會,但你都錯過了。你想與我面面相對時才動手,那時你可以看見我的驚訝、恐懼和痛苦……」 「烟雨江南」嚴星雨居然負手站在一邊看熱鬧,一句話都不說。 小辛道:「你不是人,只是一隻刺蝟。」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書僮」的衣服,看得見書僮的雙肩肩尖、手肘、膝蓋等地方,都藏著佈滿細針的皮墊。任何人若是被他滾入懷中,非被刺得到處都是針傷不可。如果細針淬過毒,那就變成死屍。 那書僮只敢眨眼,全身其他部份果真動都不敢動。小辛既然說得出「打爛他面孔」,誰都不敢不信,同時誰也不願意面孔變成稀爛蘋果的樣子。 小辛哼了一聲,道:「開口講話可以,就是不許動。你左腕藏著的是甚麼暗器?大概是用機簧射出的毒針吧?」 書僮道:「是……是一支鋼管,內藏七支毒針十二粒毒砂……」他的聲音本是孩童清脆的嗓子,現在已經嘶啞乾燥。 小辛道:「原來是四川『不動閻羅』閻家的暗器,我記得好像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針砂可以一齊射光,也可以分兩次發出?你是閻家的人?」 他大概忽然記起說過對方不是「人」,立刻又道:「你不是刺蝟,也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多少不同的特徵?」 書僮面色灰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烟雨江南」嚴星雨忽然開口,道:「小辛兄,這一位自稱是閻家嫡裔,也是世上唯一還活著的閻家傳人,芳名曉雅。」 閻曉雅,名字很好聽,人也很雅緻,尤其是用想像力看到這個清秀書僮把頭髮垂下,換上女裝,再加上一點兒胭脂的話,必定有清麗絕俗之美。 卿本佳人,何以參與江湖仇殺之事?想當年四川「不動閻羅」威名赫赫,據說他曾經端坐在一方石台上,被一百餘名披甲執盾的武林好手圍攻。但他身不動手不抬,百餘名武士全部仆斃。每個人都是在盾甲縫隙遮蔽不到處中了針砂之類歹毒暗器而死。這便是「不動閻羅」此一可怕外號的由來。 如果閻曉雅真是「不動閻羅」的嫡裔,又得到秘傳手法的話,的確可以僅僅小指頭略動便取人性命,由自可窺見小辛的觀察力驚人之至,因為他一開口就指出,「小指頭都不許動」。 目前的形勢只有小辛和閻曉雅處於危機中,反正性命是別人的,所以嚴星雨悠悠道:「閻曉雅姑娘,我勸過你凡事務須三思,但你卻一意孤行,可憐亦復可笑。以我看來,小辛兄橫行半壁河山綽有餘裕,除非碰上擁有另一半天下的『刀魔』呼延長壽……」 「刀魔」呼延長壽這個名字好像本身已帶有妖魔味道,尤其是「烟雨江南」嚴星雨親口承認此人擁有一半天下,便絕對不會虛假。 但小辛竟沒有表現出絲毫好奇心,卻忽然道:「你樣子很好看,所以我很不想打爛你的臉孔。」言下之意,還是要打爛她的面孔。因此,閻曉雅的面色更加蒼白。 那個老家人從林中奔出來,急得一頭大汗,遠遠厲聲喊道:「小辛老爺休下毒手……」 小辛不理他,又道:「閻曉雅,閉上眼睛,閉得越緊越好!」 閻曉雅目光一閃,突然發覺小辛和她的距離不知不覺中近了半尺,她立刻駭然閉眼,當真緊緊閉著。 老家人奔近茅亭,卻見小辛的人已經在亭外,他驚愕地猝然停步。小辛道:「我的夜眼還過得去,但我仍然不喜歡黑暗。」話剛說完,廿餘盞風燈倏然一齊熄滅,四下陷入一片漆黑中。 這片黑暗來得如此突然,如果小辛還站在閻曉雅前面,他豈能躲得過閻曉雅的歹毒暗器?何況還有那老家人和虎視在側的「烟雨江南」嚴星雨? *** 小辛的身子像飛花落葉般飄逸空靈,輕輕落在一個人後面。 這個人所站之處,距那茅亭還有十七八丈,他一定是發現耀眼的燈光忽然熄滅,所以也就凝立不動,滿臉俱是驚疑的表情。 小辛伸手拍他肩頭一下,那人身子一震,卻感到喉間有一股熱氣扼住,發不出聲息。 小辛在他耳邊悄悄道:「你來幹嗎?」 那人全身肌肉神經忽然都鬆弛了,兩手反抄,摟住小辛的腰。 她的氣味,特別是雙手,小辛熟悉得無以復加。這個人就是很野很美的「綠野」。她應該和爺爺在一起,照顧連四的傷勢,何以忽然跑到這兒來? 他們走了廿餘丈遠,綠野發覺堵住喉嚨那股熱氣不見了,當下雙手勾摟住小辛臂膀,好像怕他忽然飛逝無蹤,低聲道:「你和他動手了沒有?」口氣中流露出無限關切掛念。 「他」就是「烟雨江南」嚴星雨,小辛自是會意,道:「沒有,因為有別人打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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