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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夏流露出又佩服又歡喜的神情道:「唉,有陶先生你撐腰,好像誰都不必怕了。」

  「這話講得還早了一點,等我們真正安全在虎丘塔下會合,才可以鬆一口氣。你現在把衣服脫下來,動作快點。」

  夏流稍稍遲疑一下,終於照做。他遲疑之故是因為口袋裏那張一千兩黃金銀票,以及那個藏著「落紅迷仙香」金盒,這兩樣他都捨不得交出來。但轉念一想,萬一引起陶正直不滿意的話可划不來。

  陶正直果然還伸手過來搜查他內衣,不准帶有任何東西,才忽然離開小隔間。不過他一眨眼就回來,手中抓著一個商家打扮的人。此人全無聲息,不知是死了抑是被點住穴道。

  「這廝算他倒霉,趕上這時候上茅房。」陶正直說:「你穿上他衣服,我替你化妝。如果外面有人窺伺,必定已看見這人的樣貌和衣服,這樣才萬無一失。」

  陶正直兩隻手靈巧快速得使人難以置信,在那麼狹小空間裏,他和那商人本已大感擠迫,但他替那不會動彈商人脫衣服時,竟然好像在寬大地方而又有七八個人幫忙一樣容易。尤其是當夏流穿衣服時,陶正直伸了一隻手穿過窗洞替他化妝,不管夏流面部怎樣動法,都全無妨礙全無阻滯。

  陶正直自己也迅速化妝,再穿上夏流外衣。夏流看了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連他也幾乎以為陶正直就是自己。至於他自己變成甚麼樣子他也不知道,必須等到有鏡子時才揭得開這個謎底。

  「我先出去。」陶正直說:「假如已有人監視,我可以引開他們。只要不是沈神通親自出馬,我一定能夠脫身。你要記住一點,這個生意人腳步很穩定有力,所以你要提聚內力流貫雙腳,這樣就絕無破綻了。」

  夏流感激和佩服得無法形容。目送陶正直出去之後,稍等片刻也自大步離開這個臭氣薰天的地方。

  一切情況極為良好極令人滿意,直到出了城郊,夏流自己用盡全身本事查看清楚,的確沒有人跟蹤。

  路邊涼亭右側有條清澈小溪。夏流奔入亭內,舒舒服服透了一口大氣,然後憑著欄干把頭伸出去,像明鏡似的溪面上,清清楚楚現出他的面影。

  夏流定睛看時,不覺吃了一驚,原來他竟是變成陶正直而不是那個商賈。

  陶正直相貌甚為俊美,所以變成他並沒有甚麼不好。但夏流卻覺得非常不妥,顯然陶正直一定有甚麼花樣。但既然他已假扮自己,引走了跟蹤監視之人(假定夏流從韓家出來時已被盯住的話),還會有甚麼問題?如果沒有問題,何以不用那商賈面貌而用陶正直的?

  水面上的面孔忽然多出了另一張。

  夏流當然為之大吃一驚,但他還沉得住氣,沒有抬起頭而是透過水鏡觀察那張新面孔。

  那是一張清秀的中年人面孔,微帶笑容,似乎覺得很有趣很好玩而也在水鏡中瞧他。

  夏流腦子裏「轟」一聲。沈神通,這傢伙一定是沈神通,陶正直已經形容過千百次,使他聽得多了連想要忘記也辦不到。

  唉,怪不得陶正直要變成夏流,而夏流卻變成陶正直。看來陶正直這一招果然收效,可算是打贏了一次小仗。不過陶正直這樣做真的很聰明?抑是他知道實在沒有法子躲得過沈神通,所以不能不先求脫身自保?

  夏流自忖大概已沒有機會可以親自詢問陶正直,何況就算陶正直回答也不敢相信,所以他改向沈神通詢問,同時也掬水洗乾淨面孔。

  沈神通現在是在涼亭與他面面相對,一邊觀察他一邊說道:「陶正直的確已贏了第一陣。第二陣他仍然可能是贏家,因為他已經很成功地引走了韓濟傑龐照。韓龐二人武功不及他,因此他們如果夠機警的話,能夠保住性命已是上上大吉。」

  連夏流自己都忍不住狠狠質詢道:「既然你知道他們有難,你為何還坐在這兒跟我這種小腳色講話?你為何不趕緊去支援幫助他們?」

  「如果連你一聽這種情勢都會替我著急,我當然比你著急百倍,所以我為甚麼還要趕去?我為甚麼要讓陶正直得償使我露面之願?」

  「話是不錯。」夏流又點頭又搖頭道:「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自應是搶救韓龐性命為重,露不露面是次要的事。」

  「這也是陶正直的想法。他洞悉人性,也有本事利用一切人性弱點,所以他雖然不是以武功稱霸武林,但其實他到今天為止,他才是真正橫行無敵之人。你看,連我退隱了兩年之久也被他『釣』出來,我真想不出世上還有甚麼人能夠擊敗他殺死他!」

  沈神通停口輕嘆一聲,又道:「當然我也是屬於不容易被擊敗的人,所以我一發現你不是陶正直之時,就已經下了決心不去馳援韓龐二人。只有這樣他才會死記住我,連睡夢中也忘不了我。現在你可已明白我的策略?」

  夏流順著他的思路推想,一時反而迷迷惘惘,只好打住。卻聽沈神通問道:「你們連做八九件案子,用的是甚麼藥物?」

  夏流大吃一驚,道:「藥物?你怎會想到是藥物?陶正直向我保證天下任何人,包括你在內,也測不透這是藥物的奇異魔力。」

  「這幾件離奇雙屍姦案都留下『武功』痕跡。例如蕪湖那一件,主辦的副班頭許義發現房頂漏水,他再三勘查之後,認定是人為的而不是屋子年久失修。他查出這線索甚是興奮,他的確是不易多得的人才,但這回對手是陶正直,他就不免反被引入歧途。總之,如果命案中十幾個男女之死,都是『醉鄉狂徒』夏天任施展『落指紅』的結果,請問那夏天任的武功怎可能蹩腳得每一案都留下痕跡?例如踏破屋瓦之類?」

  「對,對。聽來顯然不是武功高強之人所為。但我聽陶正直解釋時,卻又覺得極之有理,覺得這個黑鍋將來一定扣在那醉鄉甚麼的人身上,一定不會從藥物方面找到線索……」

  「你也沒有錯。」沈神通道:「因為陶正直根本不想瞞我。他算定世上除了他之外,別人一定無法使我從隱居地方出來,所以他當然要我知道才行。但對付你,他又用另一套手法,否則你老兄怎肯拚命替他找到合適的人手做案?而且到了緊急關頭,你還可以變成他的替死鬼。你已經可以算是很可怕的人,但比起陶正直,仍然可用善良和愚蠢這種字眼來形容你。」

  事實上如果夏流這種人也可以使用「善良」「愚蠢」等字眼來形容,世上大概很難找到兇惡聰明的人了。

  夏流苦笑一聲,道:「我發過惡夢,夢中修理我的人就是他。我本來很疑惑不解,但現在我懂了。」

  沈神通對這類談話似乎已不感興趣,只詳細問明那「落紅迷仙香」的來龍去脈。便道:「夏流,你一定聽過我是反對私刑的人,所以你落在我手中很放心,大不了一刀砍下人頭落地,卻不至於受那零零碎碎的可怕凌辱痛苦。」

  「正是,正是。」夏流忙道:「沈大人,你大公無私英名天下無人不知。」

  沈神通道:「其實你落在我手中可能還有很大好處,因為你不但可以不受私刑,但也可以受私刑。」

  沈神通的口氣似乎不是開玩笑,故此夏流大驚失色,趕快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受私刑,尤其是你出手,只因我深信你的手段一定比任何人都可怕十倍。沈大人,你不必動刑,我一定聽話合作,你叫我幹甚麼我就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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