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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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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石廟右側,隱約可以瞧見僵臥廟前空地的宮天撫的屍身。她的恨火,直可以把整座石廟燒燬。她看了一忽兒,突然一劍刺向牆上,「嚓」的一聲,那柄削鐵如泥的太白劍,直刺入牆中,一塊方石被她的太白劍一挑,骨碌碌掉下來。只見內中一個小鐵環,她伸手一拉,「滴答」一聲,牆上出現了一道門戶。 朱玲在恨火熊熊之中,驀又一喜,壓劍護身,直闖進去。只要碰上那萬惡的陰陽童子龔勝,她左手的奪命金針,右手的太白劍,定然一齊施展,務教對方立刻血濺五步之內。她沿著石階下去,到了盡頭,只見一道石門,堵住去路。 朱玲不肯冒失,側耳而聽,內裏毫無聲息。當下暗暗咬緊銀牙,曲膝一頂。 那道石門呀地打開,只見前面一條通道,俱是巉巉岩壁,一股霉濕的氣味送入鼻中。只因甬道內十分黑暗,是以前面究竟如何,根本看不清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咬緊牙關想道:「那老魔頭定然藏在這裏面,我非找到他,決不干休……」當下仗劍直闖,但因太過黑暗,故此她不敢走快。 走了四丈許,仍然未到盡頭,她心中更覺惕然,加緊戒備。 驀見前面兩點碧光一閃,與及有物體急掠而過的風聲。朱玲何等靈敏,左手一抬,一絲金光射出去。黑暗中但聽一聲極慘厲的叫聲過處,跟著又傳來「砰」地一響,一樣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她躍過去,太白劍擺掃一下,映出一道白虹,藉著劍光反射,已瞧出那樣被她金針射中的東西,敢情是一頭大野貓。 朱玲呸了一口,繼續向前走,又走了二十五六丈之遠,發覺地勢漸高,甬道也越來越窄小低矮。 眨眼間她已停住去勢,摸出千里火,打亮一瞧,只見一個小穴,約摸是三尺大小,穴口野草小樹叢生!遮住了大部分空間。 清涼的夜風吹入來,她嗅吸一下,忖道:「難道這兒便是另一個出口?陰陽童子龔勝便是由此逃走麼?」 鑽將出去一看,誰說不是,那一片黑壓壓的竹林,遠在十餘丈以外。她縱目回望黑暗的曠野,哪有一點可疑之處?不由得嘆口氣,返身又從洞口鑽入去。 這時朱玲心神彷彿,既不是悲哀,也不是仇恨,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空洞洞。本來照理應該由上面奔回去,越過竹林,便可以見到石廟,這樣當然要快捷便利得多。但她心神迷惘,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之後,這才想到這一點。 她為之苦笑一下,一面將太白劍歸鞘,一面想道:「我毋寧在黑暗中摸索,也不願看見光亮,在黑暗中,我覺得較容易逃避現實!唉,宮天撫他陪我離開仙音峰,本想除了為我求靈藥之外,再爭一點名聲,哪知這樣便慘遭毒手,而我呢,連他的仇人也沒有逮住殺死,為他報仇……」想到這裏,心中悲慘得很,熱淚簌簌灑下來。隔了片刻,仰天幽幽長嘆一聲,愴然忖道:「老天啊,難道我朱玲的命是這麼刑剋,任什麼人對我好一點,都得遭受劫難麼?」 她底腦中閃過好幾個人的面影,第一個是石軒中,這個面影停留得很長久和十分清晰。她柔腸寸斷,哀怨無邊地重溫當年和石軒中在一塊兒的經過! 然後厲魄西門漸的面容掠過心頭,他的樣子雖是那麼猙獰可怖,醜陋驚人。同時他滿身血腥,殺孽如山,心腸之冷之硬,幾乎可說是天下第一,但他對自己卻深情一往,馴服無比。是以在醜陋可怖中,仍有人性的可愛一面。不過這個面容很快便從她心頭掠過,說到底西門漸終非她曾付出感情的對象,只不過對這位大師兄,有一種難忘的印象和感激的心情而已! 最後出現的,便是俊美無儔,心冷手辣而個性孤僻的宮天撫。現在他已死了(至少她認為如此),因此特別震撼心弦,而以往所不滿意的地方,現在都變得可愛可憶! 每個人都是這樣,當一件東西在手中時,並不覺得稀罕,有時甚且會覺得累贅,然而一旦這件東西永遠不屬你所有時,便大大改變了以往的觀感,往往要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件東西的好處來!對物尚且如此,對人更加要深刻一點,特別是涉及男女之情中的人物! 朱玲呆呆地佇立在黑暗中,她雪白的衣裳,只能看出一點的灰影。 這裏暫且按下朱玲的行蹤,回頭再說那上官蘭暈倒在史思溫身上,也不知隔了多久,她一縷芳魂,返歸竅穴,悠悠醒來。 猛一睜眼,陽光滿地,已曬得身上十分暖和,青草和泥土的氣味撲入鼻中,令人浮起一種難言的情緒,不是惘悵,也非憶舊,但兩者都有一點兒!她張開眼睛好一會兒之後,這才完全恢復神智,隨即便記起可怕的往事,眼光也瞥見史思溫的面龐。她爬起來,跪在他身旁,舉手拭去淚痕。 本來她想放聲痛哭,可是史思溫面色紅潤,彷彿如生。是以她拒絕相信史思溫已死的念頭,因而抑制著自己,不肯放聲大哭!她知道史思溫之所以這樣,乃是宮天撫的簫聲所令致。這時,她忽然異常痛恨宮天撫,怪他怎可如此不分皂白,把一個好青年弄死! 忽然史思溫眼簾微動,上官蘭以為眼花,苦笑一下,揉一揉眼睛。定睛看時,史思溫居然長長吐一口氣,彷彿一個人睡得恬暢無比之後,快要回醒一樣!她為之愣住,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動也不動地瞧著史思溫。 史思溫徐徐睜開眼睛,馬上因見到上官蘭而睜得更大,兩人對望一會。史思溫道:「我們不是在夢中麼?」 她哭了起來,有如帶雨梨花,既可憐,又可愛。史思溫坐起來,忍不住攬住她的香肩,呵慰道:「別哭,別哭,一會兒教人看見,該多麼羞呢……」 她一邊抽泣,一面道:「你還打趣人家,敢情你是詐死的?」 史思溫突然想起來,舉掌一擊腦袋,道:「我真糊塗,哎,那簫聲好生厲害,我忽然發覺渾身乏力,毒傷發作,心脈奄奄欲絕時,便昏倒在地上,不知後來怎樣?呀,你可看見他們?」 上官蘭道:「我聽見簫聲趕來時,只見到你僵臥地上,那時你渾身冰冷,面色慘白如死。我……我也昏了過去,就倒在你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剛剛醒來,你也就睜開眼睛!」 「奇怪呀!」他跳起來,暗中一運真氣,但覺絲毫沒有阻滯之象,居然已完全恢復常態。 「這是什麼緣故,我又完全好了?」他一把抱起上官蘭,激動地叫道:「現在我決不會怕那宮天撫的簫聲了……」說到這裏,他激動的情感,忽被一種奇異的冰涼感覺抑制住,變回十分平靜。他虎目一眨,道:「你身上為什麼有那種奇異的力量?就像我臥在那大石槽中那種感覺一樣,甚且更加有力些?」 上官蘭微笑一下,她頗為歡喜看見這個一向淳樸老實的青年,變得孩子氣起來。 史思溫又問了一次,她才認真地想一下。 「哦,我知道為什麼緣故了!」她歡喜地道:「你看看這個……」 她從囊中取出一顆像鴿卵般大小的圓形白玉,上面有一層像絲網般的紅紋,十分好看。 史思溫接在掌中,但覺遍體清涼,情緒穩定。一種十分舒服的冰冷感覺散佈全身。 「啊,你在哪裏得到這件寶貝?可知道叫什麼名字?」他問。 上官蘭將她在觀看他和陰陽童子龔勝劇戰時,無意在大石上挖出來的經過說出來,最後道:「我根本來不及看多一眼,便放在囊中。現在還是第一次細細觀看這件寶貝呢!」 史思溫恍然道:「原來是你救了我一命!這件寶貝專門克制陰陽童子龔勝那等外門奇功,是以你倒在我身上,便無意把我救了……」說到這裏,想起上官蘭對自己的情感,實在令人感動,若非有無比深情,怎會一看見自己僵臥地上時,便昏倒在身上。 他把這枚「寒星冷玉」放回上官蘭腰間革囊中,慎重地道:「這可是一件古今罕見的異寶,你必須小心收藏,更不可讓外人曉得,以至人家生心覬奪,惹來殺身之禍!」 她道:「你身上有傷,把這東西留在身邊才有用。」 史思溫認真地道:「不,不,我的傷已完全復痊,還是你留在身邊好些……」說著,他替上官蘭按按脈息,色然而喜道:「真是好寶貝,連你受鄭敖點穴的內傷,也完全好了,果真是無價之寶!」 她也十分欣慰,道:「那就好了,我不必上天柱峰求治。」 「宮天撫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問:「還有朱玲,為什麼他們在一起呢?」 上官蘭豈有不知朱玲和石軒中的一段往事,故此在石軒中的徒弟面前,決不能將朱玲和宮天撫的實在情形和盤托出。 這時不由得愣一下,然後道:「玲姑姑淒涼得很,她的事一時說不完。宮大叔的人長得好,但脾氣有點古怪,而且手底很辣……」 史思溫豈是傻子,見她神情不自然,言語中又支支吾吾,不覺大起疑心,但並不追問,淡淡道:「原來你叫那宮天撫做大叔,我還以為是你夫家的人!」 上官蘭睜大眼睛,道:「什麼夫家,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以前說的話不都是真,我……我其實還沒有丈夫哪!」 這時史思溫可掩飾不住驚奇之情,嗯了一聲,道:「我沒有聽見你這樣說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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