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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史思溫這時可就明白了,敢情這位無緣無故攔住他的人,乃是師父的對頭。他抽空覷那女郎一眼,只見她面上憂色更重。

  宮天撫在腰間抽出一支尺八長的青玉簫,目光凝注在史思溫面上,問道:「你前兩天,可是和一個名叫上官蘭的姑娘同行?」

  史思溫腦筋一轉,聯想到這位俊美書生,一定是上官蘭丈夫那邊的人,驀然一陣醋意直攻心頭,大聲答道:「不錯,你是她什麼人?」

  宮天撫不理睬他,回頭向那女郎一笑,道:「怎麼樣?咱們到底找對了吧!」

  史思溫實在很氣憤,但他又忽然做賊心虛似的,不敢再問人家與上官蘭的關係。

  宮天撫忽然回頭,雙目射出奇光,落在他面上,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位姑娘就是白鳳朱玲!你一定知道她吧?」

  史思溫大大愣一下,怔怔地瞧著朱玲,半晌不會作聲。

  白鳳朱玲的名字,的確使他神往了許久。只因史思溫十分崇拜師父石軒中,因此他想像出那位佔了師父心靈的女人,一定不同凡俗。現在他覺得這位女郎一點也沒有令他失望,因為她的確太美了。

  朱玲微微嘆口氣,仰頭望天,動作是這麼溫柔和優美,一點也看不出她曾是武林第一高手的鬼母的徒弟。而且當年她手底也極辣,殺人無數!她那種惘然如有所失的樣子,使得史思溫心緒大震,一時為之心亂如麻。

  宮天撫冰冷的聲音又鑽入他的耳中:「上官蘭現在哪裏?」

  史思溫覺得自己好像在被他審問一般,不由得大怒起來。其實他的怒氣並非完全因此而生,其中一部分是為了朱玲,另一部分卻為了上官蘭。他生澀地應道:「我不知道。你要找她幹什麼?」

  「她在哪兒?」宮天撫聲色俱厲地再問。

  史思溫是個外和內剛的性情,平生吃軟不吃硬,這刻更加氣惱。斜睨對方一眼,雙臂交叉盤在胸前,只冷笑一聲,懶得回答。

  「你有什麼權利可以隱匿她的行蹤?」這句話像一把利刀,颼一聲刺穿史思溫的自尊心。

  朱玲在後面輕輕道:「你別這樣問他,慢慢說不可以麼?」她的聲音是這麼悅耳動聽,語氣又這麼溫柔,使得史思溫又強硬起來,接口道:「朱玲姑娘說得對,你是什麼東西?」

  朱玲玉面一扳,道:「你也不該這樣啊!」

  史思溫聳聳肩,不與她辯駁。

  宮天撫陰森森地瞪視著草坡上昂立的少年,忖思一下,便舉起青玉簫,按在唇邊。朱玲道:「且慢,你該對他說一下,這簫聲與普通的不同。」

  史思溫道:「教他儘管吹吧,我才不怕哩!」

  一縷簫聲,裊裊破空而起。才一入耳,但覺百慮皆消,真個悅耳無比。跟著曲調變得十分動人,宛如在深閨紅窗下,在位可人兒喁喁細語,教人意融魂消。史思溫聽得入神,雙手鬆開垂下來。

  朱玲暗自嘆口氣,忖道:「這個少年真是天生情種,只怕難過這一關呢!」

  趁那宮天撫吹奏青玉簫之時,先將他及朱玲忽然現身於此的經過,補述一筆。

  當朱玲被困之時,她本想自刎而死。但忽覺有什麼旁東西掉在腳上,低頭一瞥,敢情是只特別大的螞蟻。

  那隻螞蟻最少有小指頭那麼大,朱玲平生甚怕蟲蟻,不由得大吃一驚,渾身汗毛直豎,都起了雞皮疙瘩。趕緊一揮腳,把那隻螞蟻甩開。但她隨即驚得面無人色。只因她發覺四方八面都有螞蟻爬來,而且都像剛才那隻一般大小。她恐怖得尖叫一聲,尋死之念,早已丟到爪哇國去。

  四下一瞥,但見到處都有,連甬道頂也爬著不少。只因甬道兩端都有鐵板閘住,是以她只能在丈把大的地方內想法子躲避。她越看越知不對,這些蟻群敢情是專門養的,只要兩面鐵板一閘下來,觸動機關,那些蟻群便從四周的小孔中爬出來。看起來這些巨蟻多半會有毒,故此擺設下這麼一個可怖的蟻陣。

  朱玲的冷汗都流出來,驚極之下,猛然揮劍掃刮,劍風過處,把蟻群掃開,露出一片地面。只因石壁上有無數孔穴,巨蟻源源出來,因此她只好跳到那甬道中心的位置,不住地揮動長劍,用劍風把巨蟻掃開。

  要是這樣下去,巨蟻雖多,但卻不致被爬上身來,然而一來她特別怕蟻,尤其怕見到這麼多的巨蟻蠕蠕而動。第二點她注意到頭頂的石上也爬著不少巨蟻,要是越來越多,掉下來時,她可就來不及完全躲開。

  這種恐怖比死更難過,而她此刻也不敢自刎。因為她想像到自己死後,屍身上爬滿了巨蟻,把她的血肉都吸齧乾淨。這景象就夠她連打寒噤,決不能讓之發生!

  此時正是宮天撫在莊外力挫衡山猿長老唯一傳人飛猿羅章之時。這宮天撫身懷各種絕技,故此被困在鋼室中,煙火迷眼之際,因惡樵夫金穆下令不將他燒死,開放氣洞。

  宮天撫乘外面看不清之際,倏然施展縮骨術,從半尺方圓的洞中擠出去。假如他在鑽出去時,中途讓人家發覺,只須輕輕一擊,也能將他擊斃。故此他起初不敢妄動,便因此故。

  出到外面,一個玄陰教徒正在看守,吃他一掌擊斃,在外面開了鋼門,把屍身推入室中。自己便沿甬道逃了出去。他力挫飛猿羅章之後,忽然聽到一縷簫聲,從莊內發出,登時大喜過望,立刻吹簫相應。

  火場中搶救的人,都停了喧聲和動作,而被這種美妙迷人的簫聲所迷醉。

  宮天撫一面吹奏,一面奔入莊去,他輕功極高,內功又好,可以忍受火熱,片刻間居然被他鑽到莊中心。

  這時火勢甚烈,全莊俱燃燒著,宛如一片大火海。宮天撫口中不停吹奏青玉簫,身形閃躥騰挪,躲過熊熊火舌,在一片火海中穿來繞去,找尋發出簫聲之所。

  找了一會,仍沒半點頭緒,他轉得久了,連方向也攪得有點迷糊。額上汗珠直流下來,倒也不知是冷汗抑是熱汗。要知這把火乃是他所放的,若果他把自己人燒死其內,豈不鑄成大恨?

  他必須換口真氣,才能夠支持下去。只因他一面要施展上乘身法,在火海中硬闖,身上飄飄的長衫,半點火星也沒濺上,如此用的力量可真不小。加以口中吹簫不歇,這也是一樁極費力氣之事!

  驀見前面一片空地,約有十丈左右寬廣,因本是露天院子,故此沒有火焰。他躍過去,登時覺得如釋重負,忙忙換一口真氣。換氣時便停止吹簫,忽聽另外那一縷簫聲,生像就在左近處發出,四面一望,都是烈焰火海,焉能藏匿住人。

  再一留神,猛可為之一愣,想道:「這一闋『宇內清平』,乃是降魔妙音,非遇強仇大敵,決不輕易吹奏!否則耗損元氣,太不划算!但她居然奏起這闋『宇內清平』,莫非正與什麼大敵捨命相持?」想到這裏,更加著忙起來,繞著這一塊空地四處瞧過,都不可能有人容身。可是不論他走到哪裏,那一縷簫聲,總是像在他身畔不遠發出。

  宮天撫愁眉苦臉地繼續找尋,身形疾如飛鳥,硬撲入火海中,忽見前面一道長大火龍,由半空直砸下來,登時倒退不迭。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四方八面都是房屋倒塌的巨響。宮天撫叫聲苦也,亡命般復向前衝。只因如今火勢已完全遍佈全莊,別說是個大活人,便石頭也得燒熔。

  簫聲不絕,一味在他附近響個不停,但卻無處捉摸。宮天撫把心一橫,直向火中撲去,忽見不遠處有個洞穴,還有石階直通地下。他毫不猶疑,直撲進去,入得下面甬道,但覺悶熱之甚。簫聲卻反而微弱得快聽不到,分明又離得遠了。

  宮天撫運功抵禦火熱,用青玉簫敲一記腦袋,自語道:「我為什麼傻成這樣子?她分明就在地下,故此在上面找不出簫聲來路……」往前走了兩丈許,忽然變成絕路。他疑惑地觀察一下,想道:「有什麼理由這條甬道會這麼短呢?」想著,走上去用簫一敲,「噹」地大響一聲,原來遮斷去路的,並非石牆,而是整塊的鋼板,不過油成粉白色,乍看以為是石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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