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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陸丹伸出玉手,推他一把,道:「你快上去吧!」

  鍾荃訕訕一笑,道:「你不會怪我吧?」

  她報他以一個甜蜜的微笑,沒有作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鍾荃心中如釋重負,反身一躍上棚,觀戰眾人又一陣喧嘩。

  原來他們一見鍾荃也躍下棚,以為崑崙也不打了,故此擔心這一場劍會會告吹。如今鍾荃像神龍般重復現身棚上,眾人可就放心了。

  玄機子向那家丁點點頭,那個家人走到台口,高舉銅鑼,猛可敲下。「噹」的一聲過處,眾聲俱寂。到底這場劍會,非同小可,因此雖然只有兩人比劍,但已不啻兩大劍派,作那護名之爭。

  玄機子情知崑崙既敢讓鍾荃參加劍會,必有驚人藝業,心中可不敢怠慢,徐徐掖好道袍,使動作能夠俐落。鍾荃也脫掉長衫,露出裏面一身裝扎得十分俐落的短打衣衫,走到棚中心。彼此俱是大敵當前,各各收攝心神。

  那武當玄機子數十年苦修,又是內家正宗,火候之純,令人咋舌。這刻他已全神貫注,對棚下近千之人,視如無睹。

  鍾荃卻在這地方遜了一籌,他到底年紀尚輕,第一次參加這種盛會,攸關著本派聲譽,本就夠他心情緊張的了。何況觀眾又多,又不時想起陸丹為了自己而放棄比劍之事,以至有點不安。

  玄機子朗朗道:「鍾少俠請……」口中招呼著,稽首為禮。那聲音圓渾雄勁,使得近棚觀戰的人,宛如聽到耳邊極響的大鼓聲,震得心神搖盪。這一手上乘氣功,博來一聲喝采。

  須知玄機子在二十年前,已是武當第一位人物。武當為內家正宗,秘技凌冠天下,乃是武林俱都景仰的正宗大派。這玄機子能夠在本門中稱為第一人物,武功可想而知。經過這二十年來潛修苦練,他又是玄門清修羽士,清心寡慾,這二十年的修為,比之俗家人苦練又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他童身習武,至今元陽未洩,更加不同凡響。

  鍾荃吃他喝一聲,直似當頭棒喝,忽然驚醒,連忙收攝心神,抱劍施了一禮,朗聲答道:「道長前輩高人,定然不肯先動手賜教,請恕在下無禮……」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字字清晰地傳到近棚處觀戰眾人耳中,與之方才玄機子震盪心弦的一喝,顯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細究起來,鍾荃終不及玄機子的功力湛深。

  鍾荃果然先攻,金光乍閃,一式「龍子初現」,一縷劍風,直掠對方眉宇之間。

  玄機子一滑步,上身仰處,避過這一劍。

  鍾荃第二劍已如電光石火般向中盤戳到。他本可仍用「龍子初現」的一招,在招數中變出異式,繼續攻敵。但只因他情知對方必定讓他一招,才肯還手,故此立刻改用別一招,以便對方可以還手,彼此見個真章。

  玄機子是何許人也,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唰」地一劍挑出,削敵腕,撩敵臂,兼且封住敵人隨時可以點進來的左手劍訣,一式三用,果是一代劍家風度。口中卻低低道:「貧道已領小俠之情……」

  鍾荃也自脫口讚聲「好劍法」,清嘯一聲,忽然收劍,蹈空飛起。但見金虹疾射,改退為進,光華陡然大盛,直向玄機子頭頂罩下。這一劍正是雲龍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稱為「飛龍迴天」,威力奇大,身法神妙。棚下觀戰之人,儘管許多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甚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卻也罕曾見過這種身法和劍招,登時采聲又起。

  武當玄機子朱雀劍起處,宛如平地湧起一條火龍,乍眼一看,真疑是棚上忽然著火。

  鍾荃身劍合一而成的那道金虹,盤空繞飛,倏上倏下,似是下擊時因敵人無懈可乘,故此一沾即起。他一連下擊了三劍,其實三劍中已疾如風雨般戳了十餘劍之多。

  玄機子以絕頂天資,得到內家正宗秘傳劍法,一生苦練,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這時施展開九宮劍法,腳下按著九宮部位,行雲流水般跨步踏位,手中那柄朱雀劍,發出血紅映眼的光輝,護住全身,竟無絲毫縫隙。

  須知在二十年前,玄機子若不使出「離火劍法」,那柄朱雀劍便顯得暗淡無光。但一別廿年,這位老道雖然沒有悟出朱雀劍所遺的秘訣──即是刻在五行劍中屬木之劍上的秘訣──但憑著自身深厚之極的功力,已能充分發揮朱雀劍的離火威力。

  鍾荃也是使劍的大行家,尤其得過胸羅萬象,學究天人的白眉大和尚提及過這五行劍的奧妙。這時立刻覺出不妥,怪不得當年師叔大惠禪師和華山木女桑清和這老道比劍之後,真氣竟受炙傷。剛才他下擊三劍,覺得敵人劍上火光過處,烤熱迫人,必須趕緊用太微古劍封住,才不致被火熱攻入,這教他如何不驚?

  棚下轟雷般的采聲,仍然隱隱傳入他耳中。反看那玄機子,氣定神閒,宛如這世上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光是這一點修養之功,鍾荃已大大不如人家了。

  玄機子清叱一聲,待鍾荃身形落地,倏然出劍反攻。那九宮劍法乃是武當鎮山劍法,經他數十年苦修,威力奇絕無倫,劍出處真有山崩地裂,風雲變色之勢。

  鍾荃一看玄機子這等威勢,心中一震,自然而然使出崑崙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金虹匝地湧起,堪堪擋住玄機子攻勢。

  這兩人一上手,陸丹在台下秀眉立皺。鄧小龍心上也給挪了塊大石壓住,甚是沉重。他輕輕道:「真想不到武當第一位人物玄機子,竟然如此厲害……」

  陸丹道:「要說功力造詣,當然是玄機子深厚一點,但這還不打緊,最令人擔心的是鍾荃似乎不能收攝心神,達到無我無相的地步,這可太危險了。」

  鄧小龍一面點頭,一面道:「我記得這老道手辣得很,姑娘你可得仔細看著,盟主寶座拿不到手可不要緊,性命卻不是開玩笑的。」

  陸丹焦惶道:「不會吧?我能上台去幫他麼?」

  鄧小龍奇怪地瞧她一眼,但一瞧她的表情之後,便立刻釋然於懷,道:「是啊,你上台出手,他可能會生氣。」

  棚上的鍾荃,這時越打越不是頭路,但覺整座棚上,烈火熊熊,把他閉在當中。他哼一聲,倏然全力一劍擋出,這一下硬來的劍招,倒是出乎玄機子意料,不由得劍勢略挫。

  鍾荃手中太微古劍倏然斜斜削出,金光宛如驚濤駭浪般湧鋪而出。這一劍正是武林絕學「攔江絕戶劍」。那「絲絲」之聲,刺耳之極,使得近棚觀戰之人,都覺得甚是難受。

  陸丹和鄧小龍這時一齊睜大眼睛,要看鍾荃使出這「攔江絕戶劍」有什麼效果。

  玄機子雖然身為武林一代名宿,卻也未曾見識過這攔江絕戶劍。倏然繞步欺身,刷地一劍戳去。忽見那條火龍般的劍光一歪,整個人已移到鍾荃面前來。

  鍾荃的攔江絕戶劍,使將開來,源源不絕,金虹如浪濤拍岸般洶湧捲去。

  玄機子連使九宮劍法的連環三式,卻見敵人劍光直湧進來,竟不知從哪一方攻進去的。

  形勢危殆之極,棚下觀戰的人,全都鴉雀無聲,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到。

  玄機子暴叱一聲,火龍倏然如野火燎原般冒升起來,叱聲過處,跟著「噹」地一聲,劍刃相擊之聲傳來。

  陸丹玉面失色,道:「不好了,他的攔江絕戶劍,居然會讓人家擋住……」就這說一句話的工夫,玄機子又挽回頹勢,那柄朱雀古劍泛射出奪目紅光,宛如熊熊火堆中,火舌亂吐。

  本是鴉雀無聲的剎那,忽然爆出比雷還響的喝采聲。鍾荃乍然失色,棚下的采聲的確太響亮了,使得他沒法子做到充耳不聞。他知道玄機子乃是使出朱雀古劍上刻著的「離火劍法」,故此招數如此霸道,加上那數十年潛修苦練之功,居然能在危頹之際,挽回大局。

  方才劍刃相觸的一聲,便是鍾荃使出反方三招時,劍勢一逆時,碰個正著。

  他連忙使出太微古劍上的「戊土劍法」,試驗一下是否還會像使出攔江絕戶劍時,因真磁引力只能吸引兵器而致門戶洞開,結果讓朱雀劍上的熱火炙到身上那種難受的弊病。

  果然五行劍上的劍法,神妙無比,這火土兩劍,彼此並不相剋,因此身前立時一片清涼。同時也因他們俱都不曾全懂各自的那套劍法,一時之間,金虹火龍,交織飛舞,倒也戰個不分勝負。

  這一場比劍,的是好看之極,鍾荃一連用了三種劍法,全是人間罕睹的神妙招式。

  便那武當名宿玄機子,也用上兩種劍法。那九宮劍法在江湖上流傳甚廣,許多人都曾見識過。但被玄機子這種高手使將出來,威力全然不同。

  光是這一點,已夠觀戰之人認為值得這一番跋涉,何況末後兩人各用古怪之極的劍法,戰在一起,打得緊湊時,幾乎連人影也瞧不清楚。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這可便是較量上功力之時。鍾荃打到這時,心神漸漸能夠收攝,但仍未能完全忘掉身外一切。這種絕頂高手比劍,只要一招之差,便極容易血濺當場,飲恨棚上。

  陸丹不知不覺咬著嘴唇,暗中直在替鍾荃用力。她身負絕技,早已觀察出鍾荃弱點,情知時間一長,必定給玄機子找到破綻不可。

  可是她又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編貝似的牙齒,把下唇咬得深深凹下,看來再過一刻,她的下唇多半會給咬破出血。

  鍾荃也感到形勢不妙,想道:「我崑崙雲龍大八式,雖較之他的九宮劍法更見神妙,但他仗著朱雀劍,發出熱力,使我不敢再使用本門劍法,改用攔江絕戶劍,也擋不住他劍上火力,只有這戊土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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