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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第三十回 撲朔露真情兄弟出家 恣縱招死數劍刀捲缺

  羅淑英失口尖叫一聲,猝然退後兩步。

  青田故作從容,微笑道:「羅姑娘又一次誤弟作兄!我和大哥的背影,委實十分相像,這番真個瞞住你了!」

  她的面上,佈滿煞白之色,澄澈黑溜的美眸中,射出奪魄驚心的光芒。

  青田驚道:「我這玩笑太大了,使姑娘這麼著惱。」

  她沉聲道:「你大哥呢?他托你來說什麼話麼?」

  青田暗中鬆口氣,忖道:「原來她誤以為大哥著我來轉告他出家的消息,幸虧不是這樣,否則我登時便須粉身碎骨……」面上卻故露訝容道:「不是呀,我來此正想見見你們的面!」

  她怔了一下,細看他那種夷然自若的神色,不似假話,這才長長吁口氣。

  青田但覺她變化之大,比喻作曇花一現,甚為貼切。剛才她那種劍拔弩張的堅持,驀地裏隨著鬆弛的那口氣,消散殆盡,反而在這霎時之間,呈現出萎頓憔悴之色。生像那一現的曇花,由含苞而至茁放,由茁放而至萎落那般迅速和可憐。他故意道:「姑娘方才說什麼?怎的我聽不懂?」

  羅淑英輕輕嘆息一聲,裊裊走到他對面的長石椅上,無力地坐下去。

  青田努力地想找尋出這位千嬌百媚的女郎那種隱藏著奇技的影子,可是他只能看到她像一般普通沉沒在愛河波濤下的女人那種可憐無靠的樣子!而且,她每一下嘆息顰蹙,都是這麼動人,使得青田起了憐憫之情,甚至有點過份的同情。

  她輕輕道:「你大哥堅持他的主張,說是若我不能容他的髮妻於家,便情願做和尚去。今天再不能不解決此事,可是你大哥還沒有來……」

  青田道:「你果真不能容她麼?」他連「大嫂」也不敢說。

  她決然道:「他既是這麼情深義重,不肯拋棄她,又何必要我?更不必出家!」歇了一下,她又道:「他越是堅持,我也越發不能忍受,請問他這種堅持,乃是置我於何地?豈不是表示我也不過和她一般罷了。」

  青田心中道:「咦,這說法倒有理由,我卻一向沒有想到。」

  他登時對她多生幾分同情。然而回心一想,袁文宗和大嫂盟誓在先,大丈夫寧可自己死掉,也不能背約棄盟,反覆舊誓。這樣,袁文宗也不是不對啊!

  歸結起來,只好問問蒼天,如何安排他們這一段不解的孽緣!

  他呆思了許久,才道:「這樣豈不鬧成僵局,我說總得要一方退讓才行呀!」此言一出,心中倏然後悔,因為他自這一刻開始,已是正式捲入漩渦中了。

  羅淑英笑道:「我已經退讓了,便是肯和他私奔遠方,當如過去種種,都不存在!青田,你說我不是讓步了?」

  青田啞然無語,敢情這辦法真對!他大嫂只求免了被休的惡名,也可以算了。

  不過他只想了一刻,便又明白袁文宗何以不能接受這辦法。只因文宗性情外和內剛,自尊心極強。他可能認為羅淑英這種強硬的態度,不是對他應有的態度。應該遷就他的處境,使他不致背約棄盟才對。是以心中一偏激,便非當其和尚、四大皆空不可。

  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那方向是直趨選韻亭而來。

  青田霍然起身,道:「是大哥麼?」

  她搖搖頭。他又問道:「那麼你可須躲一會兒?」

  她又搖搖頭,那種漠然的神情,宛如現在世上發生什麼事,都與她無干。

  片刻間,有人轉出林子,原來是小毛。他大聲道:「三相公原來在這兒,小的找得好苦。」

  青田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小毛從懷中掏出一封柬帖,走近來遞給他,道:「是大相公差小的送給你,大相公還吩咐小的,任憑三相公差遣。」

  青田心中已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勉強拆開柬帖一看,果然是文宗遠遁出家留給他的手書,字跡甚是潦草,顯出寫此函時,情緒激盪之劇烈。他猛然聽到羅淑英問小毛的聲音,但他只顧閱讀來書,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那信的大意是說,他如今已遠走西安落髮為僧,囑他將此消息轉告她,但不可將地點說出。隨即解釋何以會去西安之故,乃因羅淑英必回西安,也許有一天她會碰巧到他那寺中禮佛,因而暗中得窺顏色。末後又請他代為料理一下家事。

  他面色變得十分灰敗,抬頭道:「大哥已經出家了。」

  眼光一觸她的眸子,但覺裏面孕蘊著憤恨、痛苦、妒嫉、凶毒等情緒!

  這本是袁文宗的不是,因為他應該另致一函與她才對!

  她冷森森道:「是真的麼?在哪兒?」

  青田一面摺疊信箋,一面道:「他沒有說及……」

  他正將信箋揣向袖中,忽然風聲一拂,她那纖白的玉手,已探到他袖間。也不知她身形如何移過來,更瞧不見她幾時伸手。

  他這年來痛下苦功,反應極是靈敏,連忙閃避時,風聲一掠而過,那封信早被她奪去。

  她鐵青著臉,低頭去讀那信。青田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為她難過,一會兒又為了佛門浩劫而擔憂。

  她把信閱後,仍然鐵青著臉,扔還給青田。

  青田連忙退開一步,運勁伸臂一抄,才把那信箋抄在手中,卻也覺得紙上勁道奇重,簡直像塊鐵瓦扔出似的,不由得對她這種上乘氣功的造詣,驚佩得無以復加。

  要知像羅淑英這種練成道家罡氣的武林異人,早已達到摘葉飛花,傷人殺敵的境界。這張輕飄飄的信箋,幸而僅是隨手扔出,否則青田也不敢去接。

  她凝目尋思了一刻,倏然轉身。青田大聲道:「姑娘你準備怎樣?」

  她扭頭一瞥,目光之寒勝於利剪,冷冷道:「我不是已說過。」

  青田道:「姑娘且慢,我還有幾句話說……」他歇一下,眼見她止步不動,便又道:「大哥寫此信時,還未曾真個落髮出家,也許他到了西安,已回心轉意,徑去找姑娘也說不定。倘若你立刻大開殺戒,到時大哥即使回心轉意,但你身上已負上纍纍血案,豈能和大哥長相廝守……」

  「廢話!」她叱了一聲:「他還會回心轉意?」

  「天下之事,本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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