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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啊,老人家幹嗎傷心?」

  「不是,不是……」老人連忙否認道:「小人是太歡喜啦!這孩子可憐見的,今晚幸得鍾相公來到,而且心中愛惜他……小人從相公你的眼睛裏瞧得出來。」他解釋了一句,又繼續道:「小人的心裏太喜歡啦!但同時又想起老爺和夫人……」

  鍾荃咬著嘴唇,感動地拍拍老人的肩頭,卻沒有說什麼話。這一剎那間,他得到了做好人所收穫的代價的結論了。這刻在他心中的人性,卻是善良而忠義,可以全心托賴而不必防備。雖然事實上,像老人阿福這種人並不多,但已足夠使鍾荃有了信心。

  鍾荃道:「雨生的情形,恐怕得棄文習武才有用處,而且不是學那種長槍大戟,衝鋒陷陣的武藝……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老人阿福突然跪下,劉雨生連忙下床,也在地上跪下。鍾荃雙臂虛虛一振,兩人無法再跪,被一股力量托起身軀。

  「老人家的眼力果真不凡,可惜我自己俗事相纏,無法分身。」他歇一下又道:「雨生的根骨太好了,雖然我並不太懂鑑相天賦根骨,但他我是敢肯定的。我有心要介紹一些師父給他,又怕白白耽誤了他的苦心和前途。想那京師裏藏龍臥虎,什麼能人都有,如果不是出類拔萃的身手,便半點用處也沒有……」他一徑坦率地向老人解釋,露出十分作難的樣子。

  老人又要跪下去哀求,鍾荃趕忙攔住道:「我這是實話實說,你老人家想也能夠相信我不是打誑。而且除了我沒空之外,還有一樁,便是我本身也剛剛奉命下山辦事,焉能如此專擅便收徒弟?這一點苦衷,但盼老人家能夠體諒。」

  老人阿福愕一下,嘆口氣道:「相公既有這種困難,小人豈敢妄求?這件事慢慢再想辦法,相公千萬別為難。」

  劉雨生直到這時,還不知老人向鍾荃下跪是為了什麼事,這都不過是老人阿福連日來自家盤算好的辦法而已。這時輕輕道:「鍾大叔,你是怎樣進來的?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是跳牆進來的,別說你不知道,這府裏也沒半個人知道,包括那些惡犬在內……」

  劉雨生立刻眉開眼笑地道:「大叔這本領可以教我麼?」

  鍾荃心裏道:「我們剛才正為這問題忙了好一會呀!」口中答道:「這本領並不容易學會,你必須……」

  他搶著道:「我知道,我什麼苦也不怕!大叔吩咐我怎樣做便怎樣做。」

  鍾荃見他誤會自己意思,一時難以解釋明白,只好苦笑一下。

  老人阿福和聲道:「少爺你別打擾鍾相公了,這事慢慢再說!」

  劉雨生應了聲是,順從地坐在床上。忽然又問道:「鍾大叔,那位陸大叔會不會這本領呀?」

  鍾荃點點頭,他又道:「那好極了,遲些日子見到陸大叔,也請他教我這本領。我知道陸大叔也像鍾大叔般愛我,他一定也肯教我的。」老人阿福低低責他一聲。

  鍾荃忽然道:「這樣吧,我趁著還留在這兒,每天晚上來教一點兒,直到我離開為止。不過……」他拖長聲音,用手勢阻止老人阿福做出任何動作,鄭重地對劉雨生道:「不過你要用點心,白天睡足精神,而且我離開後,還須自己痛下苦功。雨生,你要好自為之。」

  劉雨生見他神色莊重之極,自然而然也肅然作色,答道:「我一定聽大叔的話,我不怕吃苦。」但跟著他猶疑地問道:「可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大叔一樣,到人家屋裏去,不會被人或狗發覺呢?」

  鍾荃嚴肅地道:「這個要看你自己用不用功了。但你往人家屋裏去幹什麼?」

  劉雨生毫不遲疑道:「我去殺死那個害我爹娘的仇人。」

  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堅定而凶煞之光,使鍾荃陡然一凜,暗自忖思這孩子會不會學得崑崙心法之後,大造殺孽。

  老人阿福又流出眼淚,他像忽然之間從心上移開塊大石似地,輕鬆得有點飄飄然。

  鍾荃壓低聲音,但仍然十分清朗地道:「雨生,在我傳授武功給你之前,有幾句話要說清楚,你必須記在心頭。決不能違背我這些話,否則我必會取你性命,你聽見麼?」

  劉雨生跪下聽著,當下鍾荃將崑崙本門的規條說出來,內容自然是不得偷盜、姦淫、殺戮等,並且要行俠仗義,只除了一條「不得仕官」沒說出來。因為他並非正式收徒,這一條便可以通融。

  他自然流露出的那種凜然正氣,使劉雨生把這些話深印在心靈中,再也不能忘記。

  鍾荃已經盤算好,不妨將本門內功心法傳授給他,使他打好基礎,一方面請老人阿福協助,將來劉雨生練輕功之時,照著他傳下的方法和設備而訓練。另外準備教他三招九式「攔江絕戶劍」,並且畫下來,好讓他不致忘了。這樣,勉強算自己不是擅越而收弟子。

  第一晚教他內功練法口訣之後,轉而教老人阿福如何鍛鍊輕功,以及必須什麼設備,老人阿福拚命記住。

  鍾荃回鏢局時,並沒有告訴鄧小龍這件事,因為他本人也不願意他知道劉雨生家仇的內情,是以更不願鄧小龍得知而惹上這事。他因自己的畫不行,便去找著屈小山,自己持劍作勢,請屈小山精心繪描下來。至於劉雨生本應遷走之事,暫時在他授技而未離開之前,不要提起,以免因搬遷分散了心神。

  有事情做的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便過了六七天。這段期間,京裏未有消息來。

  至於劉雨生,果真天賦絕頂,彷彿是生下來便應該練武似的。尤其是關於內功,更是穎悟之極。武功之中,拳腳功夫雖然也不容易,但終究不似內功的需要穎悟,才能摸到頭緒。是以鍾荃雖然為了京中沒有消息而焦急,但一方面又因劉雨生的穎悟聰慧而欣喜不已。而且那三招九式「攔江絕戶劍」,也比劃得似模似樣,卻因人小力弱,又沒有內功,所以發揮不出那真磁引力的奧妙威力。

  看看又過了四五天,京中飛馬來訊,說是徐真真已被冀南雙煞以及玉郎君李彬三人擒回來,但沒有那口高王寶劍。

  這訊息是相府中的總文案蘇雲卿命人捎來,他已盡力使徐真真暫時安全,但未能釋放,以後怎樣,便難說得很。這總文案蘇雲卿和鄧小龍的交情甚深,彼此之間不必討價還價。這時他既說沒有把握,決不是在耍手段。

  鍾荃忖想了好久,只因得訊時已是入夜時分,便想等到翌日再作道理。

  這天晚上他又去傳授內家心法與劉雨生,並且告知他們,明天便動身北上。他留下一張數目不少的銀票給老人阿福,著他明日便可搬到別的地方。因為在這十餘天內,已有藏身不住的跡象。況且劉雨生鍛鍊輕功,非有合適的地方和設備不可。他並且告知他們,若有什麼事要找他,可以往任何一地的萬通鏢局,尋問自己下落。

  他們借別依依之情,不必細表。鍾荃當夜還到巡撫府邸走一趟,向屈小山辭別。

  自從那天晚上他出動偵查飛賊,此後那飛賊便無蹤跡。巡撫屈天綬還以為是因為鍾荃的緣故,而趕走飛賊,甚是對他看重,矚兒子盡力結納,是以小山和鍾荃此後的感情又進了一步。

  一應事都解決了之後,鍾荃和鄧小龍便出發入京。

  鍾荃雖然為了徐真真之事而耿耿於心,但鄧小龍一力說在暫時不會有什麼事故,是以不能過度心急,飛馳晉京,但也比普通人快得多。尤其那匹漠外良種的黃馬,腳程極好,五日之內,便到達了北京城。

  鄧小龍情知這次晉京,若果憑自己的力量,不能救出蠍娘子徐真真,則鍾荃定要暗中下手。因此不將他帶回鏢局,以免洩漏行藏。

  另外在外城西面的賈家胡同處,找了一棟房子,撥了兩個得力精幹的心腹手下,照料一切,便讓鍾荃住下,自己卻去打探消息。

  那兩個負責侍候鍾荃的人,一個是五十左右的馬老漢,一個是三旬上下的殷平,全是鏢局的老人,那馬老漢更是當年跟隨火鷂子鄧昌的人,是以即使將來鍾荃鬧反了北京,官方圖形緝捕,也不怕他們會洩漏機密。

  馬老漢歲數較大,而且人也識得多,故此這京城中有什麼新鮮事故都在他肚中,晚飯時喝了兩杯,三人閒著磕牙,馬老漢故作驚人地道:「小殷,你可知前天晚上大鬧相府的人,是個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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