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67)_司馬翎

六七

　　黑猿賀雄冷冷一哼，跨步拽拳，快似流星奔渡，一拳攻敵，一手卻去奪那亮銀棍。

　　大力神褚相併非弱者，見敵人一拳搗來，雖然沒有使足勢子，但拳風勁厲之極，不覺心中一凜。猜不透這黑衣少年其貌不揚，何以有這般駭人的功力。當下橫移一步，縮身避開拳頭，手中亮銀棍並不掃擊，故意讓敵人捋住。

　　要知他的外號是大力神，所施展的招式，自然多半以力為勝。除了碰上極強的內家高手，能夠借力還擊，令他反受其害之外。普通一點的，真是寧願碰上武功比褚相稍精的金頭獅子賈敬，也不願碰上他。這一式正是故意誘敵奪棍，好施展「棍挑九州」的絕技。

　　他雖然以力為勝，但並非沒有微妙精奧的招數，即如這一式「棍挑九州」，除了力可挑山擔岳之外，還得用上巧勁，拿捏時候，使敵人剛好發力之際，乘虛而入，一下子便將敵人挑上半空，而敵人那時卻撒手不及，隨棍飛上十丈以外的高空，任他輕功何等超卓，這麼高掉下來，也無法提氣緩勢，結果非死必傷無異。

　　說時遲，那時快，褚相暴雷似地大喝一聲，勁貫雙臂，往上一挑。

　　黑猿賀雄早已運足內勁快如閃電般一扯一拽，誰知褚相卻有這麼精妙家數，兩臂神力早已用出，竟然扯之不動。

　　那邊土行孫賀固已經大聲喝止，命斷魂谷的人眾不得動手。

　　但見這裏碗口般粗，銀光爛然的亮銀棍，震動不休。褚相枉具兩臂神力，也不能將敵人挑上半空。但覺自己的力量，無端消失在棍身震動的小小幅度中，這一驚非同小可，咬牙切齒，虎吼一聲全力猛挑。

　　黑猿賀雄目閃奇光，心中比之對方更是駭怒交集。他本來以為對方即使力超凡俗，但碰上自己的內家真功，焉能對抗？故此輕敵急進伸手便抓敵棍。哪知敵人內裏敢情暗含極妙的招數變化，使他猝然間，不得不以最上乘的內家卸力功夫，先將敵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化解，但縱然未曾被敵人挑起，卻因自己乃是少林寺年輕一代的絕頂高手，對付一個以力為勝的人，還不能在照面間收拾下？

　　比起崑崙派的那個青年好手鍾荃，不免瞠乎其後，分出強弱，這豈不是師門之辱？當時心中一怒之下，殺機已萌，眼中閃動著奇異光芒，正待下那殺手，忽聽土行孫禁止之聲，不覺遲疑一下。猛覺對方力量陡增，自己竟然吃不住勁，身形離地而起。不過，卻並非飛上半空，而是緩慢地逐寸上升。

　　大力神褚相但覺棍尖有如壓住一座山嶽，其重無比，一任自己拚命上挑也是逐寸而起。嚴格地說，棍尖處的重量，並非真似壓住一座山那般硬硼硼的重量，而且忽柔忽剛。柔的時候，本身所發出的氣力，宛如石投大海，毫無回應。剛的時刻，便像尋到著力之處，挑上一點。

　　天計星鄧小龍瞧得清楚，不覺愣住一會，叫不出聲來。只因這時他已瞧出那黑衣少年，敢情是位內家高手。這時雖然被大力神褚相的亮銀棍挑得離地兩尺之高。但要是心中發狠，拚著被對方挑飛老遠，在那一剎間，卻可以借力打力，把褚相內臟完全震碎。

　　而褚相這時正用全力挑起敵人，萬萬分不得心，若他一叫之時，褚相稍一鬆懈，便要落個不可收拾的結局。是以憑他名震江湖的天計星，智慮如海，也不知如何是好！

　　鍾荃和土行孫賀固也一齊看見這種情形，兩人所浮起的感想，大不相同。

　　賀固在這數日之中，還未曾知道賀雄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精力超妙。比之自己，若單論內家真功造詣，也自稍佔上風。有這麼一個英雄兒子，不覺老懷大暢，泛起笑容。

　　但鍾荃便不這樣想了。只因雖然在形式上而論，大力神褚相佔了上風。究其實，以那黑衣少年的精深內家造詣，隨時可以將大力神褚相震傷。是以心頭凜駭震驚，禁不住縱身飛撲而去。

　　土行孫賀固也自如影隨形，飛縱而起，隨著鍾荃的身形，兩下起落，便到了大廳邊緣。

　　這時，大力神褚相又把黑猿賀雄挑高大半尺。可是情形狼狽不堪，脖子漲得比水桶還粗，額上青筋虯突，面紅耳赤。而且發出粗重喘息之聲。大概只有「慘勝」兩字，方能形容他的勝利。

　　鄧小龍在那邊叫喚一聲，鍾荃猛一回顧，卻好見土行孫賀固跟蹤到，面上滿是惡狠拚命的神色。心中一動，倏然墜在地上，離著拚鬥的兩人，不過是六丈半之遠。

　　賀固身形疾似旋風，落在鍾荃與褚相兩人之間，這陣勢分明是提防鍾荃徑襲賀雄的意思。

　　鍾荃斂手道：「請谷主命那位兄台退下……」

　　「你看這法兒使得麼？」賀固哼一聲回答，言中有著責備的意味。

　　鍾荃不由得失措地點點頭，忽然靈機一動，立刻道：「那麼請谷主讓小可過去，替下褚師父。」

　　土行孫賀固為難地回頭瞧一眼，敢情除了這個笨主意，再無其他方法。要知黑猿賀雄出身武林正宗大派的少林門下，最講究尊師重道，師父有命，萬死不辭。這次下山來斷魂谷，曾奉師尊之命，要他聽從土行孫賀固之言，有如面對師尊本人。是以他當時被賀固一聲禁止，雖然覺得失辱師門，也不敢違命下那毒手。

　　賀固自忖也無法替這個正在以力相拚的人解圍，這時聽了鍾荃的建議，說老實話，也倒是很相信這個崑崙弟子不會有其他歹心和有這種能力。當下閃開身軀，點點頭。

　　鍾荃如旋風急捲，閃眼間已到了褚相身邊，大聲道：「褚師父交給我……」雙手如電光一閃，已持住棍把。

　　大力神褚相這時力道使足，一股勁向上挑去，卻是個有進無退的勢子。而棍端上的黑猿賀雄，此刻身軀懸空，按說已無力抵禦，但他那種內家真力，非比尋常，此時也自力換陰陽，剛柔交濟地墜住棍端，鼓勁下壓，也是絲毫鬆懈不得，於是形成了僵持局勢。

　　鍾荃這一插手，一方面要以真力消卸褚相上衝的神力，一方面要抵住黑猿賀雄堅韌陰柔的反彈內力。這種情形，不但心難兼顧，而且時間拿捏得極準，才能把持住雙方最後收力那種平衡。否則無形中在任何一方加上力量，就會使先收力的那方吃虧受傷。

　　土行孫賀固成算在胸，知道自己的兒子大不了被人挑飛，不會受傷，只有地下那人有危險，故此即使鍾荃過去接不住，也無妨礙。

　　天計星鄧小龍吐一口氣，安撫地道：「他去就成了。」

　　賈敬聽了仍未領悟鄧小龍何以放心之故。只因鄧小龍得知鍾荃練有「借物傳力」的功夫，大不了蹈碎廳上的青磚，卻是決無妨礙的。

　　兩邊的人，心頭大石方放下，只聽鍾荃清嘯一聲，肩頭一晃，把大力神褚相撞開幾步。前後相差不過一線之間，黑猿賀雄猛按根身飄身而起，落在賀固跟前。

　　賀固心中明白，他兒子已使出少林心法，將褚相那般力量加上自己的真力，猛然反震出去，使鍾荃大大吃虧。

　　鍾荃身形紋絲不動，嘯聲未歇，卻見腳下的青磚「勒勒」作響，許多裂紋有如群蛇向外延伸，一直裂開去，約摸三丈周圍的地磚都波及了。

　　土行孫賀固陰森森道：「少俠好俊的功夫，老朽都見識過了，如今要殺要剮，任憑處置，但可要爽快些……」

　　鍾荃走開去，把亮銀棍交回大力神褚相，輕輕嘆氣，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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