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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後面那五個,分明是將軍的護衛武士,前面的三人,卻不知是什麼來歷。真怪,瞧起來前面的三個漢子,好像比那五名武士的身份更高哩!」

  那五名武士中有一個忽然吆喝一聲,揚鞭指住兩人,怒聲叫道:「兀的那和尚和那廝,瞧著老爺們幹麼?敢是想討點苦頭吃?」

  他說的是漢語,鍾荃立刻垂下眼光,悄聲道:「師兄別瞧他們,這些人兇得緊哪!」

  章端巴雖不懂漢話,卻也知道那武士的兇狠意思。他是個規矩的出家人,連忙轉臉移目,不瞧他們。另外有兩三個人哈哈笑起來,其中一個人大聲道:「郝老剛要得,這兩個土頭土腦的東西,合該如此教訓。」

  鍾荃心中有氣,倏然抬目去瞧,卻見那些人都紛紛下馬,已沒有人注意他們。

  前面的三人下了馬,逕自走到沼邊,掏水洗臉濯頸。好一會兒,這三人都洗完了,慢慢走過這邊草地來,在另一處樹蔭坐下休息。這時其餘的五人,才走到沼邊洗濯。

  鍾荃悄聲把這情形告訴章端巴,並且譯了方才那些人的說話。

  章端巴微微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但瞬即平復了,低聲道:「那些傢伙,一定是駐伊犁大將軍的護從武士,才這麼跋扈。我們別惹他們。」

  鍾荃唯唯應了,便也揚開臉,不瞧這些人。

  那五個武士洗完之後,也走到這邊草地,就在那三人左右坐下。

  當中那個虯髯連腮的大漢,正是發命令的人,張大嘴巴,打個呵欠,含糊地道:「喝,這天氣太熱啦,我還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聲音非常宏亮雄壯。

  一個武士道:「金大人說得是,可是在沙漠中,還有熱的天氣哪!」

  那個名喚郝老剛的武士大聲道:「唏,那兩個臭鳥倒睡著啦!」眾人紛紛瞧著,只見章端巴和鍾荃各自曲肱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一個武士應聲道:「郝老剛你是白罵啦,你看年輕的那個,也是個藏人呢。」

  「虧得那小子是個藏人,大剌剌尋夢去了。」郝老剛咕嚕道:「否則老爺這刻火氣太大,要找他們煞煞手哩……」

  「哼!」一個人冷冷哼一聲,卻是三個漢子之一,只見他面黃如金,十分瘦削,但脖子和手足都特別的巨大。他橫睨郝老剛一眼,不滿地道:「你給我靜點成不成?你往常老是說得多,做得少,所以害得我們也得在大毒熱天時,奔馳萬里……」

  郝老剛滿不是意思地低聲道:「杜大人別取笑……」

  另外四個武士也訕訕地相對顧盼。一個人接口道:「老三別怪他們,那賤婆娘的輕功和一手毒針,委實厲害,使我們也不能大意。」

  郝老剛一聽有人同情他,連忙道:「李大人明見,那婆娘的確扎手。」

  那個李大人也自冷冷哼一聲,沒有理他。

  鍾荃疑慮未息,翻個身,對著這些人,暗中睜開眼睛,偷偷覷瞧。只見那李大人膚色白皙,面目俊秀,年紀約摸在三旬之間,乃是這群人當中,最英挺俊拔的人。

  那虯髯連腮的金大人向他道:「老二,你且告訴他們,怎樣預防那婆娘的毒針為是。」

  李大人點點頭,還未曾說話,面黃如金的杜大人叫道:「大哥你又何必?憑我們兄弟三人,還怕擒不住那婆娘麼?他們全不須動手,只要查出那婆娘行蹤,便是他們奇功一件。」

  李大人道:「老三你又來了……」

  「哼,那賤婆娘麼!今番遇上我杜錕,管教她有得快活,我要拿小刀把她渾身嫩肉割開,然後用鹽水替她洗滌傷痕!」

  鍾荃不覺毛骨悚然,想道:「這人手段兇殘,必定不是好東西,只不知為什麼恨得這麼厲害一……」

  那些人哄笑地附和杜錕的話,杜錕又道:「那賤婆娘把本大人害得慘啦!這樣子的天氣,還要跋涉關山,這就是她的報應。」

  鍾荃在心中「哦」了一聲,想道:「這就是她的報應!哼,你就憑這點子理由,便要以酷刑施人,定是個壞東西!」

  李大人被他一打岔,便沒有說什麼話。金大人道:「依我之見,這婆娘不惜逃匿到這邊陲之地,恐怕有點意思,不然偌大的中原,哪兒不可以藏身?何必躲到邊疆之地,吃住都不方便。」

  李大人道:「大哥說得是,那婆娘原是天山一脈,她的父親乃是天山派中佼佼陲者,一身絕藝都傳給了她,雖然她父親早就死了,但她既逃到這天山附近,必有其他意思。」

  「嚇!天山派又怎樣?」杜大人傲然道:「他們敢包庇那賤婆娘麼?我病金剛杜錕倒要撼一撼天山!」

  鍾荃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忖道:「久聞天山乃是名門正派,雖然如今人才寥落,但也不是好惹的。這人口氣甚豪,大概有點來頭……晤,病金剛杜錕,是哪一派的呢?」

  那個金大人道:「現在大家好好歇息一下,等會便兼程趕到地頭。你們幾位用點心,查明下落之後,我們便立即動手,早點交差銷案,彼此都圖個安樂。」於是他們都靜下來,各自閉目打盹。

  過了大半個時辰,太陽已消失在水平線下,晚霞餘暉,映得一邊天空彩霞繽紛。病金剛杜錕翻個身,口中低聲罵道:「媽巴子的天氣,還是這麼熱,再睡一刻……」

  金大人道:「三弟不必忙,等齊黑了再動身也不遲。」

  鍾荃躺在草地上,暗中運功抗熱,這刻早已遍體清涼,翻身瞧瞧章端巴,只聽到他鼻鼾均勻,身軀隨著呼吸起伏,竟是已經睡著模樣。

  鍾荃輕輕推他,他側頭張眼瞧住鍾荃。

  鍾荃做個起行的手勢,他眨眨眼睛,微笑一下,坐起身軀。兩人一齊穿好鞋子,鍾荃由得衣襟敞開,露出壯健虯突的胸肌,起身隨著章端巴,走到那些人旁邊。

  為首的三人,這時都挨在樹身坐著,闔目不動。他們兩人步履沉重,發出聲音,但那三人並不張眼。

  一個武士本來瞪著眼睛,望住樹頂,這時轉眼一瞥,低聲道:「喝,好雄壯的小夥子!」

  鍾荃眼珠也不轉,生像不懂漢語,一直跟章端巴走出林子。

  兩人慢吞吞地走了半里路章端巴才笑道:「師弟也挺精明,跟我把步子放重,使他們聽不出端倪。」

  鍾荃微笑一下,問道:「師兄你也覺得麼?那幾匹馬多雄駿啊,要是給我們騎,便方才的天氣,也不怕了。」

  章端巴道:「現在不熱了。你的眼力不錯,那些馬都是千中選一的良駟,不但腳程快,而且耐熱耐勞,方才我真想騎牠一趟。」

  要知西藏地方,居民全以畜牧為生,大家都愛馬,章端巴當然不能例外。他又道:「師弟你叫我走,有什麼意思麼?」

  「小弟正欲想告訴師兄……」鍾荃忙答道,隨即把才纔聽來的話,轉述給章端巴聽,並且加上評語道:「師兄你想,那人既然這麼兇殘,作對的又是天山派門人,他們一定是壞東西!師兄你說可對?只不知那女人是誰,何以會惹動這些人苦苦追趕?」

  「那麼師弟你的意思是……」

  「小弟並無其他意思,一切請師兄做主。」

  章端巴呵呵笑道:「我卻知道師弟的意思,不過這些事情,局外的人很難攪得清楚內情,而且,你自家的事情,還忙不過來,哪有工夫去管閒事?」

  「師兄說得是。」鍾荃應道。

  他沉思了片刻,又道:「可是,師兄,那是個女人呢!」

  這時他們漸漸施展腳程,在暮色蒼茫中,迅疾前行。

  「我怎不知道?」章端巴非常莊重地回答:「告訴你,正因為是個女人的緣故,所以我才不想管這閒事。你要知道,這世上的事情,要光是關於男人的,無論鉅細,都容易找出真相,判別是非!但只要一沾上女人,那就糟透了,什麼事也弄得混淆不清,似是而非,是最傷腦筋不過的了!」

  「為什麼呢?」鍾荃禁不住張大眼睛,好奇地追問。

  「唏,我也解釋不清楚。」章端巴變得謙虛地回答。「總之,我的話不會錯到哪兒去,你是俗家弟子,將來也許有機會體驗到。」他開玩笑地撞鍾荃一肘子。

  鍾荃默不作聲,這時,他忽然想起師叔大惠禪師,他託自己辦的事,真是莫名其妙!於是他恍然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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