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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張幼聰道:「……我老人家怕你忘了呀,那次你老子到我家來,哼,我那婆娘就像檢到鳳凰蛋般奉承非常,我老人家心中一氣,便把你老子毒死了,知道嗎……」

  這些話怪老頭不知已對江上雲說過多少遍,起初江上雲懷恨異常,那不但因殺父之仇,還有下面侮辱他父親人格的話,更使他切齒憤怒,但現在聽慣了,已能夠平靜地聽著。

  張幼聰道:「……你想一個婆娘長得標緻美麗,淨往少夥子房裡呆登算是什麼一回事!那時我那婆娘雖說是三十六七歲。但看起來不過廿許左右……」

  江上雲冷冷道:「老頭子便再胡說八道,我可要罵了——」

  他在憤怒之下,竟是準備罵他做「老王八」。

  張幼聰怪叫一聲,聲震江面,道:「小子你知道什麼,我的那個臭婆娘自從入我家門後,她的心就從來沒有回來過,老是留在衡州,你知道嗎?就是留在你家裡……雖經我百般討好,終歸無用,哈,哇……」

  說到這裡,便非哭非笑地怪嚷起來。

  江上雲默然無語,在心中歎口氣。

  怪老頭張幼聰自家操槳,雖是溯流而上,但快速非常。這時江面靜蕩蕩,大船都沿江心駛航,彼此干擾不著。

  江上雲想道:「我若不是渾身乏力,便可以想法子弄翻此船,那怕不把那老頭擒住?再不然到水流較急而船又多之時,我就可以把船弄翻,總會有人分別把我們救起,那時我就可逃脫魔手……」

  其實那張幼聰為練那玄龜功,曾在江濱水底匿伏三年,水性之精,雖不算天下第一,卻也非常高強。

  江上雲這個計畫毫無用處。

  忽然船行加速,原來張幼聰用力打槳,敢情他早就發現一艘小船,老是在數丈後跟隨著他。

  船上只有一個老頭子,鬚髮皆白,走了這麼一程,他仍然沒有把後面的船甩開,因此加勁疾駛。

  張幼聰道:「這次到岷山,讓你見見世面,別以為你爺爺武功天下最好,哼,不但我不怕,要是碰上我們教主,迷官侍者人屠羅昉,准得要南江跪地服輸……」

  他回頭望望,後面那只小船不但沒甩下,反而距離得近了一點!

  張幼聰怪笑一聲,腕底又加幾成力量,槳下處那艘小船宛如快箭般離水急射,幌眼出去十丈有多。

  自料定必甩下那老頭子,便格格大笑道:「岷山上群雄畢集,羅教主武功超凡蓋世,一代宗師,孩子你如有命活下去,定可得見岷山通天教發揚光大,哈,哇……」

  江上雲轉面向著他,眼光一掠倏然抖丹田大喝道:「張老頭你不過是個鼠輩,我爺爺乃是武林四絕之一,他老人家一趕到,你就等著粉身碎骨……」

  張幼聰耳中聽到水響,回頭一瞥,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那老頭子又悄無聲息地跟到一丈之內,這才有水聲使他發覺。

  只見那老頭子精神瞿爍,而色紅潤得有如嬰兒,尤其他的那對目光更是明亮得出奇。

  他見張幼聰同轉頭,便哈哈一笑,聲如洪鐘,了亮之極。

  那老頭子問:「你老是岷山通天教那一堂的高人?」

  張幼聰並不即答,腕下已暗暗加足十成勁力,整條船都飛離水面,輕擦著水面電急飛駛。

  可是那老頭子也是連揮兩槳,居然比他還要快一點,眨眼已追了上來。

  只聽那老頭子威風凜凜大聲喝道:「通天教除了正副教主,便是「天罡、地煞、青龍、白虎、凶荊」等五堂,你屬五堂之內,抑是五堂下的分舵?」

  張幼聰一聽人家能夠念出自己教中五堂名稱,為之一凜,朗聲道:「朋友你是那一路高人,老朽是通天教白虎堂香主──」

  那老頭子問道:「那個小哥兒是誰?」

  江上雲搶著朗朗答道:「我姓江名上雲,可不是你們通天教的貨色!」

  說得傲骨峻峻,那老頭子喝聲「好」字,道:「你姓江的,那麼南江兄是你令祖了!」

  江上雲聽人家稱他爺爺為「兄」,倒不敢無禮了,應道:「晚輩家祖父正是南江。」

  張幼聰一時摸不清那老人來歷,手底慢下來,再問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恕本香主眼拙……」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老朽姓歸名元泰,這名字不知張香主可曾耳聞!」

  江上雲失聲道:「噫,你老是北歸?」

  張幼聰臉色稍稍一變,道:「原來尊駕是武林四絕第二位北歸,本教天罡堂香主清風道長常常提及歸老師,不知最近你們兩位可曾見面?」

  震山手歸元素頷首道:「崆峒清風道長老朽論交數十年,談起武功老朽總是佩服的,可是這一趟見面,我們可不太愉快,張香主掌領白虎堂,當然知悉內情,老朽不必多說。本來老朽對於貴教並無任何成見,只不願以閑雲野鶴之身,受任何羈絆。同時老朽謬承武林同道列為武林四絕之內,實在慚愧,困為前些日子老朽得會南江兄,我們稍為切磋過武功之道,南江兄真不愧為四絕之首,老朽算是叨附驥尾……」

  江上雲他聽到這裡,心裡可就有點糊塗了,他弄不清楚那北歸何以巴巴地要提出這點來!

  歸元泰又道:「現在得見張香主擄走江小哥兒,手段似乎有欠光明,因此頗悔沒有勸清風老道長退出貴教,以朋友的立場來說,不免有未盡心的遺憾……」

  張幼聰越聽越不是味道,怪叫一聲,道:「歸老兒你何須明諷暗嘲,本香主如果不是看在清風道長面上,根本就不跟你囉蘇。」

  震山手歸元泰冷笑道:「那麼給我留下這位小哥!」

  張幼聰道:「你試試留看!」

  那只藏種獒見主人發發怒,狺狺狂吠兩聲。

  震山手歸元泰在江上有點投鼠忌器,卻反而大聲道:「好極,老朽就試試看。張香主你要在陸上比劃?抑是就在這裡?」

  江上雲叫道:「歸老爹,他有玄龜功!」

  張幼聰怒哼一聲,猛然舉槳去戳他。忽見一點晶光直射愛犬,連忙化下戳為上推,「啪」一聲擋住那點晶光。

  敢情是歸元泰隨手用船槳桃起一大滴江水。張幼聰覺出對方內力果然異常高強,唯恐愛犬被對方打傷掉下江俺死,便道:「咱們上岸比去——」

  刹時間兩船泊在岸邊,震山手歸元泰道:「咱們光身上岸去,當然香主可以把狗帶了去,老朽只是說那小哥不必帶,等分了高下再把人帶走,張香主以為如何?」

  張幼聰當然不怕大名鼎鼎的北歸會哄騙弄詭,便昂然上岸,卻真個只把那只猛獒帶著。

  他們兩人剛剛走了十餘丈遠,只聽江上雲一聲歡呼,原來他已駕著小船,劃出江面了。

  這回輪到震山手歸元泰不悅起來,大聲道:「江上雲你回來——」

  江上雲雖然不想回來,但又不得不聽從,只好劃回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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