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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鄭珠娣卻若無其事,微笑指點那回雁峰道:「我們翻過了峰頭,就到達目的地。」

  江上雲搖頭道:「啊呀,那回雁峰這麼高,怕不走斷我兩條腿。」

  鄭珠娣點頭道:「是啊,此峰在我們看來雖然不高,但你卻吃不消啦,那麼我們找個地方歇歇,喬佑你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喬佑回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露一下牙齒,道:「好吧,我自己去察看之後,逕自回去便了!」

  江上雲但覺肚子異常的饑餓,他便要到前面的雁峰寺去用齋。

  這兩個人走入了寺中,便先在前面的大雄寶殿瞻仰隨喜,然後再穿過一座大院子。

  院中古松老柏,華蔭覆寺,人聲寂寂,滿院松計,一種清靜寧溢的光景,使人俗慮全消。

  再過去便是齋堂,江上雲暗自想道:「不料今日如此清靜,大概是天氣炎熱,故此拜佛的人也少了,我本想吃飽之後,趁著人多溜掉,如今看來竟不容易……」

  想到這裡,於是心中更煩將起來了,鄭珠娣和他一同用著素點,卻默默無言,一付心事重重然。

  他憋不住氣,問道:「你想些什麼?」

  她徐徐抬頭,美眸中閃過一絲悵洞之色,輕輕道:「唉,我在奇怪自己,我平生以美豔自負,但覺天下的男子只堪我的冷眼,可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會碰上你這個前生冤孽,竟然擺脫不了那一縷情絲,唉,真不知該怎麼辦?」

  江上雲拿眼睛一斜隔著四五張桌子的兩個和尚,只見他們正低頭在用齋,料定不會聽見。

  心中但覺鄭珠娣這種感情自己有點懂得,不禁茫然尋思道:「唉,我也是非常地喜愛另一個人,但她卻故意避開……」

  霎時朱玉華的絕代姿容浮現上心頭。

  鄭珠娣忽然喜道:「難道你是為我嘆息麼?」

  江上雲墓地抬目,只見眼前人竟不是朱玉華,心中既可憐她而又討厭她,忽地味出愁的滋味,不覺又歎一口氣。

  那邊桌上一個和尚轉過來,注視兩人,這個和尚甚是年輕,在他對面那個可老得多,這時卻毫不抬頭。

  鄭珠梯幽幽歎口氣,銅然垂頭,這動作優美得可憐,雖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側然動心。

  可是江上雲心中已被朱玉華的影子占住,反覺得她這種自尋煩惱的作為,使人厭惡,面上便浮起這表情來。

  這時兩人齋已用過,只見他俊眼一轉又有主意了,伸手輕搭在她的纖手上,故意柔聲道:「你且等我一會。」

  便一徑離開齋堂,在寺中轉個小圈,直奔出門。

  在另外一個大院子裡,忽然看見一株古柏之下,上站著一個灰帽紀衣的年輕和尚。

  只見那年輕和尚的頸上掛著一串長長的念珠,珠了特大,因為白色,故此待別的惹眼。

  那和尚合掌道:「施主何不與人方便?」

  江上雲與他正面相對,但覺這和尚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語聲清勁,顯然是位年輕內家好手。

  再一眼掃過他胸前那串白念珠,已知這和尚是五臺山掛月峰法雷寺弟子,這一串念珠正是法雷寺降魔利器。

  當下皺皺眉道:「和尚你此言何意?我不懂。」

  那年輕和尚誦聲佛號,道:「貧僧适才得見施主與貴友言炎情意,因而知施主中心搖搖不定,已失主宰。須知不拒不受,茫無定向,在情愛孽海中,終必誤人誤已,施主眉目清俊,世之神品,當毋自誤。」

  江上雲心中打個哈哈,想道:「原來佛門慈悲,居然管到借人男女情好之事,這個不睡尚大概自身曾情劫,是故躲入沙門……」

  當下微哂道:「我說個故事給和尚你聽聽好麼?」

  卻不等人家同意,便繼續道:「昔有一鱉,因為天氣苦早,不能自到有水之池,便求大鶴相濟度,大鶴銜之而飛,偶過都邑,鱉不肯沉默,問是何處?鶴欲告之,口開而鱉墜,為人屠食,這故事當作何解?」

  上輕和尚坦然道:「這故事雖然喻人愚頑,口舌不謹而自做其孽,但諸有善根,慈為根本,若見眾生,迷於邪路,無有示導者,是故生悲。」

  江上雲大怒道:「你才迷於邪路哩,我有我的主張,與你何干?」

  說著一直邁步,前進,眼見那和尚從那株古松柏下徐徐出來,堪堪擋住去路,不覺舉手一推。

  在他雖只是輕輕地一推,但力量卻奇大,那個年輕和尚冷不防踉齧地退開了六七步遠。

  此時在那邊院門站著一人,只見她雲發垂肩,長裙曳地,姿容明豔照人,正是鄭珠娣。

  她當時雖然神思不屬,但等到那年輕和尚匆匆離座之時,可就讓她發覺了這個和尚步履矯健之極。

  雖然沒有看見他的正面,但卻已知這一個和尚身負絕技,心中一動,便也跟了出來。

  出齋堂門口時,回頭一瞥,只見另外那老和尚兀自枯坐,便不理會,一直躡蹤追看究竟。

  她聽到了他們的對答,自家也頗笑尚多事。

  及至看見那江上雲在無意中伸手向那年輕和尚一推,登時芳心一震,恨恨想道:「原來他深藏不露,其實身懷絕藝……」

  只見那年輕和尚愣然瞪眼,目江上雲走過去。

  鄭珠梯纖指微微一用力,在院牆上硬挖下一小塊泥土,倏然向江上雲背心遙遙拂去。這時彼此相距離雖有六七丈遠,鄭珠梯的功力何等厲害,但見那塊硬泥疾如流星,勁射江上雲後心。

  她卻在泥土出手時,已經隱住身形,只見那年輕和尚「噫」了一聲,接著回頭察看。

  江上雲倏然一旋身,伸兩指頭夾住那塊硬泥,只見那年輕和尚轉頭向著後面,一似要避開他的責間。

  冷笑一聲,低喝一聲「打」,兩指一彈,那塊硬泥疾如電閃,直取和尚左胸「廊步穴」。

  那和尚頭尚未回,倏然一挺胸,那串白念珠倏然跳起,剛好和那塊硬泥迎擊個正著,發出「啪」的一響。

  江上雲喝聲好,忽然飛將起來,其快無比,伸手便抓向和尚那串未貼四胸前的白念珠。

  年輕和尚乍然回頭,右掌已疾如星火般削斬出來,江上雲見他出手不俗,縮回那手,冷笑道:「五台掛月峰法雷寺絕藝果然不凡,且和我過幾招試試。」

  他好勝之念一生,竟然忘卻要逃開鄭珠娣這事。

  只因在諸正派中,五臺山掛月峰法雷寺威名不減嵩山少林和武當、峨嵋、天山諸派。

  尤其是近三十年來,法雷寺主持大師藥山大師,竟將五台獨門降魔佛珠另創「伏魔回環五打」。

  精妙無比,武林驚服,威名因之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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