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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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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一處,但見房門外有一個霜衣衛守著。見了嚴無畏,連忙躬身行禮。他道:「那孩子如何了?」 那霜衣衛道:「他沒有什麼,只是嘴裏有時不乾不淨的罵街。」 嚴無畏點點頭,揮手道:「你到那邊守著,不許任何人通過,也不許任何人有偷聽的機會。」 這話無疑也暗示對方不可竊聽,這霜衣衛向來視嚴無畏如天人,豈敢有違,迅即依他指示,奔到那邊的位置上。 嚴無畏這才掀簾入室,先把燈光挑亮了。只見孟憶俠躺在床上,雙目灼灼,正望住他的舉動。 嚴無畏也留神打量他,發現對方的眉目神情,與自己果然很相肖。這是因為他已恢復了原面目。當日他應訊之時,還是僕人的偽裝。假如他早點恢復本來面目,也許他會動了疑心而不施予毒手。 嚴無畏先行開口,道:「孩子!你的傷勢如何了?」 孟憶俠冷冷道:「還好!死不了就是。」 嚴無畏道:「據我所知,你至少有兩肢不能復原,但這還是樂觀的說法,假如調醫不當,只怕四肢皆將殘廢。」 孟憶俠道:「那也算不了什麼,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倒不大放在心上。」 嚴無畏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細細打量這個從未相聚過的兒子,心中一時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這個關係告訴他? 孟憶俠道:「你為何老是瞪著我?」 嚴無畏道:「你使我記起了我的年輕時候。」 孟憶俠道:「奇怪?你又不是沒有徒弟,手下也不是完全係年老之人,為何是我才勾挑起你的回憶?」 嚴無畏道:「聰明得很,孩子,這裏面當然有文章,只不知我放了你之後,你還記不記恨我?」 孟憶俠想了一想,道:「我個人的仇恨,似乎微不足道,但你作惡無數,積孽如山,只怕世人無法饒恕得你,這是我的老實話,而你不論有多大的勢力,多響亮的聲名,但那只是使人畏服而已,並不能令人敬慕尊仰。」 嚴無畏神色一變,冷冷道:「那麼你一定可以舉個例子,說出哪一個人能受世人尊仰了?」 他看見這個清秀少年的眼中,閃耀著倔強的光芒,這使得他又氣惱、又歡喜。氣惱的是他居然不怕自己的威勢,而且他的話也很傷他的自尊心。歡喜的是這個少年不愧是自己的孩子,居然不畏死亡,極有骨氣,這叫做「虎父無犬子」。他擺擺手,阻止孟憶俠開口,自己接下去道:「我知道你要說那一個,是不是羅希羽?」 孟憶俠點點頭,昂然道:「不錯!正是翠華城主羅大俠……」 他的神情和口氣中,已洩露出他內心的崇拜。這使嚴無畏好像心口被人重重擊了一拳似的,有點透不過氣來。 孟憶俠道:「我說的是老實話,大概你會憤怒得殺了我,假如你這樣做,我並不覺得奇怪。反而你沒有任何舉動的話,我才覺得不可思議。」 嚴無畏道:「你一點也不怕死麼?」 孟憶俠道:「不是不怕,但我深知怕也沒有用,對不對?況且,以你的聲名和地位,總不能含含糊糊的殺死我吧?」 嚴無畏不覺訝然,道:「何之謂含含糊糊殺了你?難道我還要公告你的罪狀,方能下手不成?這倒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的荒謬道理……」 他遲遲不敢道破與孟憶俠的關係,便是因為自己心狠手辣,誤傷了親生兒子,使他終身殘廢。假如他不知這一層關係,也許心裏還好過些。如果說穿了,而他不能原諒的話,這仇恨和痛苦,嚴無畏他也體會得出來。 孟憶俠高聲道:「公告倒不必,但我深信你若是被我觸怒而起殺心,你起碼也得向我證明一件事才行。」 嚴無畏奇道:「什麼事?」 孟憶俠道:「你得說出羅城主哪一點不值得天下英雄豪傑仰慕之處,對也不對?」 嚴無畏道:「這個想法幼稚得很。」 孟憶俠雙目一睜,又射出倔強的光芒來,雖然可使嚴無畏氣惱得生出殺機,但以「父子」的立場來看,卻又極是可愛,值得快慰。 那少年道:「你一定是說不出來。」 嚴無畏緩緩道:「你既然迫我非說不可,那麼我就告訴你,羅希羽誠然沒有做過為非作歹之事。但他也算不了什麼人豪英傑。他只不過藉父親之餘蔭,當上翠華城主,由於家世關係,得到天下敬仰而已。」 孟憶俠搖頭道:「你這話不夠公正。」 嚴無畏道:「試問他有何值得大書特書之事沒有?哼!他甚至疏忽得不大管翠華城之事,以致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我告訴你,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個肯為他賣命的朋友來。當然他的部屬又另作別論。」 孟憶俠瞠目不言,嚴無畏又道:「假如你真的想知道,誰是值得仰慕尊崇的一代人傑?那麼我告訴你,不是羅希羽,而是他的父親羅年。」 他停歇一下,又道:「羅年在世之時,的確無人可以與他抗衡。因為武林各家派的領袖,都是他的摯友,可以為他犧牲性命。像他如此具有無比的潛勢力之人,縱然有人能暗算得他,亦是有所不敢。」 孟憶俠吁一口氣,道:「羅老城主當真這麼高明?」 嚴無畏道:「我說的是真話,至於我下毒手毀去翠華城之故,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那完全是為了你母親的緣故。」 孟憶俠果然為之愣住,張大了嘴巴,他當真做夢也想不到嚴無畏會把他母親扯上了,而他卻從未聽母親提起過「嚴無畏」這個名字。 嚴無畏認為目下是說出雙方關係的好機會,當下凌厲的道:「孩子!你可知道我與你母親的關係?」 孟憶俠初時露出惶惑神色,但旋即泛現怒容,厲聲道:「胡說!我母親根本不認識你。」 嚴無畏道:「別嚷!這是因為我昔年不是用的這個姓名,在後又因為懷疑汝母愛慕羅希羽,一怒離開,這才種下了血洗翠華城的事件。」 孟憶俠大叫道:「胡說八道,你想把那滔天罪孽,強行加在我娘身上麼?」 嚴無畏冷冷道:「誰要把罪孽加諸她身上?你聽我說,血洗翠華城一案,就算不關妒忌,我仍然覺得很自豪,試問以羅希羽的武功,以他的基礎,誰能將此城毀去?當然我覺得值得自豪的。」 孟憶俠呆了一會,才道:「假如不問是非,不論正邪,我也得承認你此舉是值得自豪的,可惜血腥衝天,罪孽如山,變成遺臭萬年……」 嚴無畏用威嚴的聲音道:「孩子!你怎可以如此批評你的父親?」 孟憶俠早已隱隱感到這種可能性,但當嚴無畏驀然喝破之時,他仍然禁不住全身發冷,僵住不動了。 他的確視為這是自己的大不幸,想想看,自己的生身之父,居然是個天下人切齒痛恨的一代魔王,而假如這真是事實的話,這種關係,他縱然用盡一切辦法,也沒有法子改變的?他呆了一陣,才深深嘆息一聲,道:「除非我娘親口承認,否則打死我也不能相信。」 嚴無畏道:「其實大可不必,你只要想想看,憑我的地位和勢力,何須硬要認作你的父親呢?況且以目前的情況,我寧願你不是我的兒子。可是事實終是事實,你既然是我的骨肉,我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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