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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孟憶俠回身向他們望去,此時那頂轎子,被轎伕扛起,移到大路側,看來他們的用意是要離開河流稍遠,以免變成了「背水為陣」的局面。

  宗旋低聲吩咐道:「叫陳大嬸將車把式遺下的氈帽拏著,繞到轎邊的樹木後,用樹枝頂著氈帽,略略露出形跡,此是最要緊的一著,萬萬不可被對方曉得尚有你這『飛環派』在場。」

  楊燕吩咐那陳大嬸去做之後,問道:「你從何認為此舉乃是最重要的一著?」

  宗旋道:「這道理說破了很簡單,換作你是孟家之人,一旦發現尚有敵人潛伺左右,而又從頭髮或衣服上察看出是女人,當然知道必是『飛環派』,因此,他們也一定會想到人數不止一個。」

  楊燕見他戛然住口,然而心中仍不明白,只好問道:「就算不止一個人,便又如何?你不是說利用此舉,護轎之人不敢插手去助孟憶俠之陣麼?如此豈不是人越多越好?」

  宗旋道:「那是指第一階段而言,但到了第二階段,我們打算攻破對方的弱點時,這作用就大了!你應當還沒有忘記,第二階段的弱點是孟夫人,換言之,當孟憶俠認定陳大嬸是疑兵之計,因為他只搜索到一頂破氈帽時,那些家人,便將放手過去幫助少主人了。」

  楊燕「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假如我或陳大嬸露面的話,孟家便將認定我們尚有一人潛伺在側,因而不許家人離開轎子了?」

  他們說話之時,那邊廂的孟憶俠已經與逢、婁等人動上手。逢、婁二人見識過他的武功,是以雖然現身截擊,可是竟是採取守勢,嚴密招架,全是但求無過的作風。

  但見孟憶俠在這六人圍攻之下,一柄短短的鋼骨摺扇,指東打西,靈活而狠毒,盡皆是致命招數。誰要是挨上一下,絕無倖免於死之理。

  假如婁、逢二人,不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此刻定然大有傷亡。敢情那孟憶俠諳曉他們的武功路數,每能搶制先機,施以反擊。對方雖然這般小心,卻也招招有人遇險。

  這真是一場很奇怪的搏鬥場面,婁、逢等人,本是主動截狙的一方,但一上來就從未進攻過,一味防守。相反的,孟憶俠卻是威風八面,連連猛攻。

  看看激鬥了數十招,兔起鶻落的人影中,突然有一個橫飛七八尺,摔在地上,只慘叫了半聲。那是逢應時一個手下,穿著得一如莊稼漢,但武功卻真不弱。卻被孟憶俠一扇點中穴道,震出圈外,當場斃命。

  婁濟世耳邊突然聽聞楊燕底微弱的傳聲,頓時精神一振,振腕連攻三劍。朵朵劍花,竟壓制住孟憶俠的氣勢,原本十分危殆的局面,登時改變。逢應時亦聽到了傳聲指點,但見他身法一變,長刀幻出奪目精芒,也是一連三招攻去。恰好是緊接著婁濟世頓挫下來的攻勢,直把孟憶俠迫得連連後退。

  戰局突然變得如此奇異,不但孟家四名僕從大為失色,連孟憶俠亦茫然不解。暗念:「他們的武功路子怎的忽然都改變了?」他長眉一皺,扇招也忽然改變,同時摺扇末端伸出了半尺長的一截利刃。只見他施展貼身肉搏的招數,凌厲反擊。婁、逢等五人招架不住,陣腳大亂。

  要知這孟憶俠功力深厚,何況兵刃招數都突然變了,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因此婁、逢等人抵敵不住,合乎情理。

  孟憶俠手底狠毒異常,一望而知,他已有殺盡這些對頭的決心。這實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辦得到的,莫看是兩陣交鋒,生死立決。但殺人取命之舉,終屬殘酷可怕之事。

  要下決心殺盡所有的人,真是談何容易?即使是久走江湖的豪客,殺死一兩個人,也必定會泛起厭倦後悔之念。此是由於舉世之人,皆在有形無形之中,受到當代的倫理道德觀念所影響之故。其時的觀念,如果認為殺人是傷天害理,必有報應的壞事,則下手傷人之際,定然有所顧忌不安。

  由此可見,孟憶俠心腸何等冷硬,手段是何等狠辣!假使不是他母親自小教導灌輸以不怕殺人的觀念,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的鐵石心腸。

  宗旋一方面看出了這一點,另一方面也摸清了他的武功路數,立即低低吩咐楊燕傳聲指點眾人。刀光劍影中,婁、逢二人神色十分緊張凝重,顯然是感到大禍臨頭使然,當楊燕的傳聲一送入他們耳中,兩人的神情便先後改變。

  這都是彈指間的事情,婁、逢等這一邊,雖然又有一名手下負傷。可是婁、逢這兩個首腦,已展開反擊,著著爭先。孟憶俠反而驚險萬狀,動輒有喪命之虞。孟憶俠仗著極強的內力,硬是封架住對方的攻勢,一面高聲吆喝。登時有一名家人,提刀向樹叢後繞過查探。

  片刻間那名家人已經回來,大聲道:「只有一頂爛氈帽,並無敵蹤。」

  孟憶俠道:「都上來助戰。」

  孟家四名手下,立時呼嘯而上,四口長刀,閃耀出眩目的寒光,個個矯健慓悍之極,霎時已把婁、逢等人迫得只賸下招架之力。這戰局變來變去,使人莫測端倪,無法猜測結局是哪一方大獲全勝。

  這時一道人影宛如流星般掠入大路上,直撲轎子。由於來路角度,已經算準,所以鏖戰中的人,無法攔阻。這道人影一眨眼已掠到轎邊,正是中年農婦裝束的陳大嬸。但見她一手撥開轎簾,另一手的長劍,刺向轎中。

  根據他們多方求證所得的情報,轎中只有一個身染重恙的婦人。誰知起劍落之時,一隻纖美皓白的手,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疾然伸出,架住長劍。陳大嬸驚噫一聲,卻因對方似是要起腳踢出,不得不退。

  轎中躍出一名侍婢,全身紫衣。揮動那短短的匕首,狂風驟雨般向陳大嬸攻去。她的手法路數,陰毒異常,兼且恰好克住陳大嬸的劍路,是以益發顯得高明凌厲,把陳大嬸殺得險象環生。正在這時,又是一道人影掠入場中。

  眾人目光都不禁掃瞥過去,但見來人是個荊釵布裙,但姿色動人的少女,甚是陌生,前此從未見過。這個村女裝束的美女一下子從大嬸身邊閃過,掠到轎前。

  ▼第六十六章 計中之計

  紫衣侍婢回身欲撲,誰知陳大嬸雌威突發,劍灑寒芒,兇厲反擊,迫得那紫衣侍婢不得不回手招架。

  這一來那美麗少女便無人阻截,一逕以軟鞭扯掉帘子。只見轎內一個中年婦人,擁衾倚枕而坐。兩人目光相觸,那少女為之一怔,忖道:「據我所知,孟夫人年逾五十,為疾病所纏侵,早已霜雪滿頭,又老又醜。但此婦風韻猶存,似是三十許人,怎會是她?」

  其實那婦人絕對不僅是風韻猶存,如若落在男人眼中,那簡直是風華明艷,姿色動人。美婦人首先開口,說道:「姑娘一定是飛環派中後起之秀了,芳名可許見示?」語聲悅耳,言辭雅致,再配上她的儀態姿容,使人敵視之心頓時大減。

  那荊釵布裙的美女道:「我姓楊名燕,你是不是孟夫人?」

  那美婦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以鳥名排行,那麼你是飛環派第七代弟子了?不錯,我就是孟家王氏,本名一個瑤字。這玉字旁的排行輩份,比你高了一代。」

  楊燕冷冷道:「你還好意思提到本門輩份?哼!」

  孟夫人徐徐道:「孩子,這人生複雜無比,許多事都不是局外之人所能瞭解。我這一生……唉!」她嘆了一聲,又道:「總而言之,一言難盡。你回去吧!我不願再傷了你。」

  楊燕見她雙眼清澄光朗,言笑自如,絲毫沒有病容,頓時氣餒心怯,想道:「她如果沒有生病,那麼我決計不是她的對手,殆無疑義。」

  此時她不必回頭去瞧,也知道那紫衣侍婢的攻勢並不兇狠,反而陳大嬸為了纏住她,正捨命苦鬥,這是從兵刃的風聲上可以聽得出來的。楊燕遲疑了一下,實在不敢出手,當下連退兩步。

  孟夫人道:「孩子,快回去吧!這兒的事你最好置身事外,我決不找你的麻煩。」

  楊燕點點頭,神情大是迷惘。突然間一陣腳步聲傳來,轉頭望去,卻是宗旋大步走來。他那虎躍龍騰的英姿,雖然是武功全失的情況之下,依然氣勢迫人,威風凜凜。轉眼已到了她身邊,先向轎中投以一瞥。

  孟夫人訝道:「你是誰?」

  宗旋好像沒有聽見一般,逕自向楊燕道:「你如果今日不殺她,定必招來被害之禍。」

  孟夫人接口道:「笑話,難道我今日就不能對付她麼?我不過是……」

  宗旋打斷了她的話,但仍然是向楊燕道:「你只須揮鞭掃去,她就沒命了。」

  楊燕道:「我看她的神情,可真不似有病的模樣。」

  宗旋道:「你如果不信我的話,日後可別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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