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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殊不知這麼一來,果然被端木芙算中。那葉維亞一直是攻多守少,勇悍無比,卻久攻不下。雙方吶喊助威之聲,漸漸改變。

  早先是西域方面之人,嘈聲震耳,鼓掌喝采以及吹哨子,無不俱全。現在聲勢大見減弱。相反的,中原群雄,越叫越有勁。「加油」之聲,不絕於耳。

  尚固自然感到敵人勁道,遠不及初時凌厲沉雄,不由得精神大振,更加沉住氣,以應付對方強弩之末的一輪猛攻。只須熬過這一關,便可以說是贏定了。

  他繼續讓對方保持攻勢,以便使他的勁力,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更多,可能就不必捱他最後一輪猛攻了。假如是年青之人,好勝之心太強,定必不肯繼續捱打而試圖出手反擊。這麼一來,當然激起對方拚命之心,這時,對方奮起殘餘之力,孤注一擲,其勢將必勇悍難當。尚固老謀深算,當然不肯這麼做。

  看看又鬥了數十招。驀然劍光暴漲,衝破了敵人戰斧光幕。

  這道劍光乍現即隱,兩人也立時分開,停手罷戰。但見葉維亞左胸上,現出少許血漬。這等情形,一望而知,人家尚固乃是及時收劍,不肯傷人。如若不然,這一劍縱然不刺死對方,也是極重之傷。

  葉維亞性情悍直,怪叫一聲,回頭便奔返己陣。尚固在雷動般的歡呼聲中,也徐徐步回己方。

  大家都向他道賀,尚固心中暗暗苦笑,因為他最不解的是,對手採取的戰略十分奇怪。初時一上來,一味砍劈他的長劍。到了後來,卻變成斧斧都向他要害猛攻。這種打法,分明是本末倒置,把氣力耗費在沒用的地方。他後來覷個空,向端木芙請教。

  端木芙道:「疏勒國師深知我們中原武林,講究兵刃不能傷毀的規矩,所以告訴那葉維亞說,即使砍斷了你的兵器,也算贏了。誰知葉維亞心眼不夠靈活,聽了這話,一上來就拚命想砍斷你手中之劍。但試想長劍的目標,比起人的軀體,面積相差了多少?何況揮劍閃避,又不費多大氣力。因此之故。葉維亞上來就自取滅亡。到後來,他又忘了疏勒國師的話,以致有時分明砍劍比砍人少費許多氣力的情形,他都白白放過,捨易而就難,非攻擊你身體不可。」

  尚固這才明白,對方何以打得如此奇怪失策,當下凜然忖道:「對方只不過是一個不甚重要的人物,已把我殺得難以招架。假如本派以後再無人出場,抖露一點功夫,天下英雄必將以為我武當派不過爾爾。」

  且不提尚固的尋思,先說疏勒國師,他一看果然連敗三場,被端木芙講對了。雖說第三場敗得冤枉,卻也不能不服氣,也禁不住對她生出忌憚之心了。方轉念間,只聽端木芙以嬌脆悅耳的聲音道:「在那玉台銅馬腹中,有一封函件奉上,請國師過目之後,再繼續比武不遲。」

  疏勒國師眼珠一轉,不等蒙娜翻譯,立刻動手在那玉台銅馬上找尋。他一下子就找到開啟銅馬肚腹的機關,取出一封書信。

  韓行昌道:「在下果然沒猜錯,疏勒國師竟然精通漢語。」話猶未畢,但見疏勒國師拆函閱看,不覺失聲驚噫一聲,道:「敢情也通曉漢文,這真是智者無所不能了。」

  疏勒國師向他望了一眼,道:「端木小姐比你更早就猜出來了,不然的話,她不會在這物事之中,留下書信。這也是我所以立刻表示懂得漢語之故,如若等到看過她的書信,才不再裝不懂的話,便不足以顯出我的才智,並不下於她。」

  韓行昌道:「國師這話,竟是暗示說,端木小姐這封書信之內,定必指出您懂得漢語麼?」

  疏勒國師道:「正是如此。」他向對陣望了一眼,接著道:「你不妨看看她的表情,足證我之言定無虛假。」韓行昌忙向端木芙瞧去,只見她不住頷首,流露出欽佩的神情。可見得疏勒國師如此迅捷的才思,令她激賞不已。

  疏勒國師向信上望去,首先映眼的是一手簪花體好字,如見其人。那信上寫道:「端木小女子拜上疏勒國師勳鑒:國師精通漢家文字,熟知漢家風俗人情,萬里驅師,意欲傚法我漢家前賢,佈威中原,建赫赫萬世之功,心雄天下,氣壯山河,小女子無任佩服。竊思韓少爺行昌,一介書生,進無搴旗斬將之能,退無運籌獻計之力,竟以地主遠送貴客之身,忽遭楚囚之辱,貽人話柄,終無小補,國師失策之一也。漢家地域,廣大無垠,人才億萬,國師竟以韓少爺為翹楚,行群龍無首之計,此失策之二也。玉台銅馬,史書不載,裨帙全無,足見向壁虛構,名不正,言不順,失策之三也。設若仍不釋放韓少爺,則貴方縱然獲勝,亦於國師威名有損,蓋此舉不無挾人質以脅敵之嫌也。小女子如不略施手段,國師絕難回心轉意,多有得罪,伏乞海涵。」

  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封信,把個氣焰萬丈的疏勒國師,看得心頭凜駭不已!他定一定神,想道:「這妮子說得不錯,假使我不釋放韓行昌,縱是憑真本事大勝漢家群雄,諒他們也不心服。」心意一決,立刻下令。韓行昌難以置信地瞧他解開自己穴道,又讓自己離開,心中恨不得奪過那封信瞧瞧。這真是像使魔法一般,韓世文眼見兒子無恙歸來,老懷大慰,差一點就當眾向端木芙叩謝。至此,中原群雄無不心服口服,信心大增,都認為在這位神機妙算的女諸葛主持之下,必可使敵人鎩羽而歸。

  端木芙卻心中有數,她深知才智計謀,有時也無濟於事。扭轉乾坤之舉,豈是那麼容易的?她正是瞎子吃水餃──心裏有數,不過她確也希望群雄對她信服,以便能作最有效地運用眾人的力量。

  疏勒國師派了一人出場,蒙娜大聲道:「這一位是捐毒國勇士羅里。」

  中原群雄凝神一看,但見這羅里服飾與維人一般,但髮膚體貌卻與哥薩克人一般,身量高大,渾身露出一股慓悍之氣。原來,此人乃屬黑黑孜族,史稱此族輕慓躁急,獷如生獠,最擅於擄掠劫鬥,居無城廓。他提著一把鋼叉,背後還有一柄利刀,兇悍地奔上擂台。

  端木芙秀眉一皺,心想:「此人如此慓悍兇猛,天生就是搏鬥殺人的材料。這一場如若略有不慎。不但會輸,甚至是流血慘劇的開端。」方在想時,一人洪聲說道:「在下甚願出陣,一會此獠。」

  眾人望去,但見開口的是陝西名家婁大勇。此人身量魁梧,以硬功著稱武林。

  端木芙心中叫聲不好,目光一轉,向宗旋望去,那意思乃是想他爭先出陣,誰知宗旋並沒有望她,她又不便出言阻止婁大勇。

  要知,在今日這等場面中,誰不想贏上一場,揚威天下?雖然此舉十分危險,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自暗中找尋機會,一旦認為自己較有把握,必須奮勇爭先。故此,誰也不能怪婁大勇請令出戰,因為婁大勇煉的硬功,名重一時。由他去對付這個蠻勇之人,似乎很是合適。

  端木芙一時無法可施,只好點點頭,道:「婁老師請過來,奴家跟你講一句話。」

  婁大勇走到她身邊,旁人都識趣地讓開。端木芙悄聲問道:「你硬擋敵人兵刃時,最強的是什麼部位?」

  婁大勇道:「小姐萬勿見笑,在下是屁股的功夫煉得最好。」

  端木芙道:「這個名叫羅里的敵人,最兇毒的一記,必是從下而上,叉尖疾挑,有無堅不摧之威。若然萬一你不幸失手的話,切記不要等到敵招乘隙攻入才作計較。必須在失手露出破綻之時,立即轉過身子,以臀部抵擋敵人這一擊!這是生死關頭,萬勿忘記。」

  假如這些話是在韓行昌釋放回來以前說的,則婁大勇縱然相信,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牢記心中。他道謝一聲,轉身大步出去。

  羅里一看來人魁梧強壯,登時露出虎豹碰到大敵時那種神情,鬚髮微微豎起,兩眼射出懾人的光芒。雙方在擂台上只對峙了一下,婁大勇的鑌鐵棍和羅里的鋼叉,一齊掄擊出去,兩下一碰,發出「噹」的一聲大響。

  緊接著,雙方硬拚了數招,發出一片震耳欲聾的聲響,婁大勇試出敵人的臂力,竟在自己之上,心中暗驚。他驚的是敵人不但力道絕強,而且含蘊得有內勁,並非徒有蠻力之士可比,這才會惕凜於心。

  他鑌鐵棍急走花巧路數,遠攻近拒,使得極為靈活,宛如毒蛇出洞。這一下,又試出了對方鋼叉招數也極為神妙,並且由於氣力較強,是以婁大勇出棍之時,不免略有顧忌,登時生出束手縛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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