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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薛陵終於知難而退,站在韋融身邊直喘氣。韋融伸手替他推揉胸背的穴道,以助他迅即復元。

  竹簾內傳出一陣低沉冷峻的聲音,道:「好啊!薛施主在短短數日之內,居然已盡諳這一招『隨風照日』的奧秘,想必再過一些時候,這一套無敵仙劍也被他學去。」

  韋融嘆一口氣,道:「大師的絕情檻如此厲害,除了借重薛兄之力,還有什麼法子呢?這也是事出無奈,迫不得已之事。」

  十方大師重重的哼一聲,道:「他兩次無功,想必已經認輸了吧?」

  薛陵已經平復如常,朗聲應道:「晚輩不自量力,還要試上一試。」

  十方大師道:「很好,但這一回你務須多加小心才好。」

  薛陵一振臂,把韋融揪住他胳膊的手彈開,軒眉挺胸,流露出堅定不屈的鬥志,大步走去。

  這次他每一步跨出,尺寸以及速度,都絲毫無別,形成一般堅凝強大的氣勢,凜凜生威,足使人震懾畏懼。

  但見他迫到切近,氣勢更強,斜斜向右方疾跨三步,然後驀然轉身,一劍反手向背後劈去。這一劍因得翻身之勢所助,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還不止。

  但見精芒電閃,十方大師的長竹竿已被長劍劈中。過程就跟第一次之時一模一樣。然而有一點不同的,那就是薛陵這回氣勢之威猛,功力之強大,遠非第一次來時可以比擬。

  那根長竹竿啪的一聲,竿身急顫,宛若靈蛇。當此之時,常人但覺眼花繚亂,可是薛陵卻明明見到一道縫隙,可以穿越,也即是可以闖過這道「絕情檻」。

  他人隨劍走,奔雷掣電般射去。簾內的十方大師清嘯一聲,恍如鸞鳳鳴於九天,清越異常,大有仙氣氤氳之意。

  薛陵迅急的去勢當他嘯聲甫起之時,便立時阻滯停頓,但他的身子仍然前傾,作出沖躍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長竹竿「嗡」的一響,橫掃薛陵。一聲響過處,已抽掃中薛陵護身長劍。

  薛陵蹌踉而退,跌撞出七八步,翻身欲倒。韋融疾躍到他身邊,張臂把他抱住,滿面俱是惶急的表情。

  薛陵靠在他身上,喘息得十分劇烈,似是一時之間,已不能恢復氣力。韋融猛一翻掌,拍向他胸口「紫宮」、「重關」兩大穴道之上。接著出手替他推揉穴道,面上仍然儘是惶急擔憂的表情。

  過了一陣,薛陵長長吐一口氣,低聲道:「好厲害,這一股劍氣差點兒活活悶死我了。」

  韋融道:「你身上可有異常的感覺?」

  薛陵道:「剛才是奇寒澈骨,難以忍受,現在好了。」

  韋融嘆一口氣,道:「那是最上乘的劍術境界,單憑這一股劍氣,便可以殺敵於百步之內。你若不是功力深厚,加上深諳這一招『隨風照日』的奧妙,勢難逃過殺身之禍,唉,當真危險得很。」

  十方大師接口道:「阿融,你妄傳本門劍法與外人,難道已忘記了嚴峻的家規麼?」他聲音之中,含蘊著一種冷酷無情的意味。

  韋融垂頭而嘆,道:「融兒怎能忘了家規呢?」

  十方大師道:「你還記得這條家規怎樣規定麼?」

  韋融身子微微發抖,使得緊靠著他的薛陵,竟生出一種異常之感,那便是他的身體,到處柔軟而又富於彈性,似是豐於肌肉,總碰不著骨頭。

  薛陵一挺胸,站直了身軀。低聲道:「別害怕,慢慢的說。」

  韋融反過來靠住他,輕輕道:「我豈能不怕?」

  十方大師冷冷道:「你既是害怕,為何敢冒犯家規,自取其咎?」

  薛陵乃是旁觀者清,突然察覺十方大師話聲雖冷,其實已失卻早先的酷絕無情的意味。他靈機一動,用傳聲之法向韋融道:「十方大師已泛生憐憫不忍之心,你不妨借此機會,動之以情,或者不但能夠免罪,甚至可以摧毀這道『絕情檻』。」

  韋融抬頭向深垂的竹望去,兩眼已充滿了晶瑩淚珠,作出一股楚楚可憐之態。薛陵卻在心中喊聲不妙,忖道:「此舉只怕會弄巧反拙,只因眼淚此一物,定須婦人女子施展。方足以動人,若是男人啼啼哭哭,徒然使人煩厭。」

  不過他自己也弄不懂的是,韋融雖是男子,可是這兩泡淚水出現在他那白皙俊美的面龐上,竟不使他感到厭煩可笑,反而一陣心軟。他矍然而悟,忖道:「也許是他和韋小容長得太相似了,因此使我生出錯覺,感到好像是韋小容含淚乞憐一般。」

  十方大師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衲縱然有心庇護,亦是無法可想,這一點你當必知道。」

  韋融道:「假如薛陵是您老的女婿,那便不算得是外人了,對不對?」

  薛陵心中吃一驚,腦海中泛起了韋小容的芳容。他同時察覺自己竟然並無不願當她夫婿之意,更是大吃一驚。

  不過薛陵驚訝之色,並沒有流露出來。這是因為他早已答應過冒充一個人的身份,現在只不過是冒充而已。

  這一點他既已答應,自然不能敗壞韋融的計謀,心知如若露出驚色,必被對方覺察出破綻無疑。

  然而他心中實在十分震動波蕩,他居然沒有不願當真充任韋小容夫婿之意,豈不是意味著他已對她生出情感。

  照道理說,以韋小容如此天香國色,文武雙全,兼且對他溫柔體貼,一點也不敢使出小姐性子。薛陵心中不拒絕娶她為妻,實是十分正常之事,但問題出在他自以為情心已冷,古井無波,除了齊茵之外,他決不會愛上別人,而事實竟是如此,教他豈能不驚?

  只聽十方大師嗯了一聲,道:「薛施主,老衲善窺人心意,你面色雖然未變,但眼睛瞳仁放大,顯然是受到刺激,這究是什麼緣故?」

  薛陵愕然道:「大師的慧眼,真是明察秋毫,晚輩乃是……」

  他深深吸一口氣,極力抑制心中的波蕩,才又道:「晚輩乃是直到如今,方知您老人家的真正身份,實在驚奇萬分!」

  十方大師道:「這理由相當充足,倒也說得過去。」他略略一頓,又道:「那麼薛施主親口回答一聲,你當真是老衲的女婿麼?」

  薛陵咬咬牙關,應道:「是的,大師何以還須下問?」

  十方大師道:「老衲觀測你的為人,乃是一諾千金之士,寧死也不肯毀約背信。因是之故,老衲要你親口應承了,那時不管你本來是真是假,現在已確定了。如若是假的,也就弄假成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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