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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他站起身,卻十分戒備。假如對方是朱公明派來之人,聽了這話,很可能立刻出手。但方錫並沒有動手,還客氣地送他出去。李三郎可就覺得十分迷惑了,心想:「這姓方的既然不動手,那就有幾成可以相信他們真是薛陵的朋友了。」

  他邊想邊行,突然間發覺好像有人在後面跟蹤,頓時大驚,忖道:「原來他們打算先查明白我赴的是什麼約會,才肯下手。不錯,假如我是朱公明的話,也一定是這樣做法。」

  李三郎既然發覺有人跟蹤,便往人多熱鬧的地方走,設法使對方在不知不覺中找不到自己。他曾經在江湖上闖蕩流浪,這一套本領高明得很,兜了好幾個圈子,使個金蟬脫殼之法,從一家店舖的後門溜掉,迅快繞到前面,來一個反釘梢。

  他果然瞧見那個跟蹤者錯愕地離開,但使李三郎驚異的是這個跟蹤自己的人,竟是薛陵!他實在忍不住現身招呼一聲,薛陵見到他,大喜道:「你真機警,一下子就不知去向了。」

  李三郎向左右一瞧,道:「這兒不是說話之處。」當下領了他走入一家小飯館,叫了一點酒菜以作掩飾。

  薛陵問道:「你為何不來找我?」

  李三郎嘆口氣,眼睛望著酒盃中透明的液體,卻彷彿是白英那對水汪汪的眼睛。

  他一想起白英,不由得泛起一陣恐懼,曉得終究要面對那個可怕的命運,而無法避免了。這一剎那間,他記起了認識白英以至如今的經過。

  ***

  當日他奉命前往中牟。由於聽悉白英是個淫蕩的女子,他細細考慮過,便在一天的晚上,逕自潛入白府。他已查明白英的閨房,所以沒有摸錯房間,在燈下見到了白英。

  在他印象中,白英不算是如何迷人的女子,但這第一次見面卻很不平凡,因為李三郎蒙著面,裝作是入屋行竊。白英突然從床上起來,卻赤條條一絲不掛。

  李三郎將計就計,假裝抵受不住她肉體的誘惑,向她施行強暴,渡過了銷魂蝕骨的一夜。此後,他每隔幾天,總要去找白英一次,而且他已經當真迷戀上這個尤物,真想與她結為夫婦,永不分離。但他又記得薛陵的重託,曉得這是薛陵報仇唯一的希望,所以又極力抑制著自己,不吐露一句想娶她的話。

  不久,朱公明悄然抵達中牟,帶走白英。李三郎日夕注意這件事,眼見白英已落在別人懷抱,心中的痛苦,簡直無法形容。

  他一直釘住白英,到達南京。發現白英竟變成胡大人的姬妾。當然那個胡延年大人就是朱公明的化身,假如不是有白英這條線索,尤其是到了南京之後,白英暗中留下暗記,讓他按圖索驥的話,早就找不到她了。

  自從抵達南京之後,李三郎全然無法接近白英。他深知朱公明乃是一流高手,如若夜間潛入朱府,非讓他抓住殺死不可。

  正在徬徨無計之時,有一天忽見葉大人去拜訪胡延年。他認得葉大人正是他父親的好友,當下靈機一動,便去投奔葉大人,詭說自己以前少不更事,在江湖上惹下不少罪過,現在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改了姓名。

  從此,他就在葉大人手下辦事。那葉大人因為胡延年與奸相嚴嵩關係很深,所以須得極力結納,兩人時時往來,李三郎終於找到機會和白英幽會了一次。

  白英親口證實這個胡延年就是朱公明,他們分手之時,才透露出一件事,敢情朱公明心機狠毒萬分,一抵南京,就讓白英服下一種毒藥,每隔七天,便須服一種解藥。如若不然,她便將遍嚐萬般痛苦,然後才死掉。

  白英老早就想跟李三郎跑掉,她自然不曉得李三郎必須讓她到南京之故,所以她還埋怨李三郎,最後囑他不可再冒險找她,免得事機不密,兩人都被朱公明弄死。

  李三郎恐懼的是薛陵他們一旦殺死朱公明之後,白英也得喪生。但他又不能向薛陵說出此事,因為一來他可真不好意思說出迷戀上白英之事。二來朱公明是薛陵不共戴天的仇人,豈能說出此事,使得薛陵為難?他深知薛陵的為人,假如他曉得此事,一定陷入莫大的困難之境。

  這些往事剎那間已掠過了李三郎心頭,他曾經焦思苦想過解決之法,但毫無妙計可施。

  朱公明可不是等閒人物,他的毒藥一定是冠絕當世,誰也無法解救。因此,他若是把朱公明的下落告訴薛陵,讓薛陵他們殺死這個大奸大惡之人,則白英亦將與他一同喪命。

  此所以李三郎唯有拖延手法,在紙條上說他尚未發現朱公明的下落。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樣做不是辦法,總有一天會面對現實。

  薛陵見他長嘆之後,面色陰晴不定,當下誠懇地道:「你好像有什麼苦衷,何不說出來商量一下?」

  李三郎搖搖頭,道:「小可只是想到朱公明搖身一變,竟變成了朝廷命官,身份不比等閒。我們若是對他下手,便變成了叛逆之徒,受天下官府緝拿。」

  薛陵曉得他乃是找理由來支吾,不過這話卻不無道理,當下說道:「這話說得不錯,我們不會魯莽下手,總得想個妥當計較才行。現在我想知道朱公明平日的起居習慣。你已打聽出來了沒有?」

  李三郎當然知之甚稔,便詳詳細細說出。兩人談了好一會,薛陵便道:「我們一同到客店走一趟,我得跟齊茵當面商量一下。」事實上他並非有意與齊茵商量,而是想儘早解決一個大問題。那便是李三郎與齊茵的關係。這件事在他心中藏了許久,目下好不容易湊在一起,定須趁早弄個明白,以免鑄成無法挽救的大錯。

  李三郎推說有事,但薛陵卻不容他開溜,堅持一道前往客店商議大計。李三郎見實在無法規避,只好聽從他的話。兩人一同走同客店,薛陵讓李三郎先在自己房中落坐,自己到隔壁房間去叫齊茵。

  李三郎心中大為緊張,在這等情形之下,與齊茵見面,當然是很尷尬之事。他默然忖道:「假如齊茵裝作不認識我,我自然不能拆穿此事。總之,我得等她先行表示態度,方可做聲……」

  房門響聲,薛陵跨入房來,道:「奇怪,她竟然不在,不知到那兒去了?」言下之間,大有憂意。這時茶房走到門外,大聲道:「剛才有人送了一封信來,姑娘看了之後就匆匆出去了。薛爺沒見到她麼?」

  薛陵凜然道:「什麼?有人送信來?」

  李三郎忽然敲了一下腦袋,道:「是了,小可竟忘了這回事,那封信是小可派人送來的。」

  他揮手命茶房退下,才道:「小可決意先往偵查方爺他們,心中甚疑他們是朱公明的人,所以預先寫了一函,命人守在這客店外面,假如我過了約定時候不到這兒與那人會面,他便把信送你們。」

  薛陵恍然道:「你怕被敵人擒住,是以預先佈下這個求援之計……」當然他也瞭解李三郎不來約他一同前往,原因是他不想與自己見面。所以他和手下之人約定一個時限,假如並非朱公明之人他定可趕回來,收回求援之信。這樣,他仍然可以不與自己見面。

  李三郎道:「信只寫明地址和小可已去查探幾句話,齊姑娘這刻多半已經見到方爺他們了。」

  薛陵放心地透一口大氣,道:「那麼現在我們再到那邊與他們會合吧!」

  李三郎雖是一萬個不願意,卻無法推托,只好和他一道起身,走出客店。

  他們才走出數丈,一輛輕便馬車從後面趕上來,掠過他們,迅快向南馳去,他們本應折向西北,但薛陵卻一怔,道:「咱們快追……」轉身向馬車追去。

  那輛馬車在大街上當然不能駛得太快,但也不慢。薛、李二人眨眼間就追到車後。薛陵一瞧街上許多行人都在瞧著,只好緊緊跟著這輛馬車,一直到了郊外,他才加快腳步,奔到馬車旁邊。

  李三郎十分機警,他一下子就躍上前座,打算制服車把式。誰知方躍上去,那個趕車大漢已雙手把韁緶奉上,道:「您瞧著辦吧!」,他這一手大出李三郎意料之外,當下沒有伸手去接,沉聲道:「停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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