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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齊茵回到這個老家,心中感慨叢生。但她先抑制住情感的氾濫,帶領眾人,直入內宅,打開一處祕道入口,從祕道進入一間地下石室之內。

  這間地下室倒也相當寬大,桌椅床榻等傢俱皆全,群雄皆是極老練的江湖道,一望而知這座石室設計精巧。又極是堅牢。假如有事發生,躲在此間,不但十分秘密安全,而且由於此室之內,竟設計得有水管,拔開管塞,清泉便源源注入。因此只須帶備食物,便可以躲上很久也無妨礙。

  但見齊茵走到石牆邊,扳開一塊方石,從洞內取出一個鐵箱。

  眾人精神大振,個個目注這口鐵箱。

  齊茵把箱蓋打開,但見箱內以紅綾舖墊,放得有二十餘件珍飾,珠光寶氣,耀人眼目,一望而知價值不菲。

  她翻動那些珍寶首飾,竟沒有發現金鑰,當下道:「奇怪,莫非我爹帶走了金鑰?」

  眾人頓時緊張,薛陵過去幫她翻尋,從最底下拏起一個牛皮紙的封袋,問道:「這是什麼?」

  齊茵搖搖頭,薛陵道:「那就拆開瞧瞧。」

  齊茵道:「好吧!」

  薛陵迅速拆開封袋,取出一疊銀摺,接著又從這一疊紙張找出一張信箋,展開一瞧,便道:「你先瞧瞧,這是老伯的手函。」

  齊茵取回閱看一遍,便交給薛陵,道:「你看吧,難怪金鑰不在。」

  薛陵唸道:「金鑰如不在此箱中,即是被朱公明拏走。為免放時措手不及,不能留字,特此先留下數言,俾汝得悉內情。余尚有遺物數事,置放於……」

  他沒有再唸下去,地下室內眾人都靜寂無聲,各自思量這事的真偽。

  雲峰禪師首先道:「假如薛施主覺得沒有大礙的話,何不把柬帖上的留言都讀出來?」

  眾人都紛紛出聲附和,薛陵想了一下,向齊茵道:「這也難怪大家想弄個明白。假如換了我是他們其中之一,也會思疑齊伯伯把金鑰放在別的地方,卻用這封柬帖做個煙幕,甚至可能懷疑是我們弄得手腳呢!」

  齊茵頷首道:「一切聽你主意就是了。」

  薛陵便把柬帖交給眾人傳閱之後,走到另一堵牆壁之前,伸手點算石塊。數到其中一塊,便發力一按,石塊悄然旋入,露出一個洞穴。

  他道:「齊老伯柬帖上寫明有幾件家傳之物留給齊姑娘,這就當眾取出瞧過,想來諸君一定相信了。」

  說時,伸手又從洞內取出一個形式相同的鐵箱,打開一看,箱內乃是白綾墊襯,有三件珍飾,兩束頭髮,以及一個信封。

  這口鐵箱的兩束頭髮顏色略異,一望而知乃是兩個不同的人的頭髮。

  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凝重,因為這些頭髮便等如遺體之意。這個箱內居然有兩個人的遺體,定然不比尋常。

  這一群老江湖一望而知,所以大感不妥。

  薛陵叫齊茵親自拆信閱看,齊茵如言而做,但只看了一半,淚珠已如泉湧,紛紛而下。

  她又把此箋交給薛陵,薛陵迅速瞧過,然後交給雲峰禪師。

  這時,齊茵已伏在床上低泣。薛陵急得連連搓手,卻曉得無法勸慰,當下一硬心腸,暫時不去理她,讓她發洩一下也好。

  他向沒有閱信之人說道:「這封信是齊老伯的手筆,說出一件武林大秘密,這也就同時使在下釋去了心中疑竇,因為在下常想當日齊老伯為何不反對齊姑娘暗暗助我逃走……」

  他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齊老伯告訴齊姑娘說,箱中兩束頭髮,一是她歿世多年的母親的遺髮,一是齊老伯自己的。齊老伯說昔年為了報恩,協助一位梁夫人保存金浮圖之鑰,齊大娘因而喪命。但齊大娘臨死之前,曾以得自南昌岳家的獨門火器『天女散花彈』,燒傷了敵人。不過由於對手武功太高,是以僅是數點火星濺及胸際,最多燒燬大片皮肉,決難致死。這是唯一的線索了,因為齊大娘只能說出這些經過,便瞑目長逝。齊老伯當日往助梁家之時,曾經秘密掩飾行蹤,諒對頭們尚不知就是他們夫婦,是以沒法消滅一切痕跡,向外假稱齊大娘病逝,以免敵人得知齊大娘從中作梗,以後齊老伯查起來就大有麻煩了。」

  他略略停頓,但見眾人無不凝神傾聽,可知這件秘密十分使他們震驚,他能令他們相信了大半。心中暗感安慰,忖道:「齊伯伯真了不起,居然早在多年之前,就留下這封密函,剛好讓我們得以揭發朱公明的假面目。」

  他接著又道:「經齊老伯多年暗訪,竟發覺最可疑的是朱公明和梁奉二人。因此,他決意在適當時機之時,用一枚贗品引誘武林名流高手聚集齊家莊之內,以便當著天下英雄之前,殺死這兩個仇家。齊老伯還說,由於朱公明已有仁義盛名,所以他可能含冤而死於群雄之手,所以他留下頭髮,以供紀念。但他卻不怨怪殺死他的群雄,只怪上天何以生出這末一個大奸大惡之人,竟能瞞盡天下人的耳目。」

  他又說出齊南山查出朱公明暗中為惡的幾件事實以作證明,然後就走到床邊,默默地注視著齊茵的背影。

  薛陵不由得想起自己滿門血仇,身世之慘,當世罕有,卻不料齊茵也有這麼悲慘的身世,益增同病相憐之感。

  一眾高手紛紛談論齊南山其後的遭遇,由於朱公明竟在爭奪金鑰以前離開,可見得他早就有了把握,有法子逼齊南山給他真的金鑰。而其後齊南山杳無蹤跡,很可能是交出金鑰之後,就被朱公明殺以滅口。

  總而言之,雖然這一切尚未能使一眾高手名家們百分之百的相信,卻也足引起他們無數疑問,對朱公明的信心完全動搖了。

  他們最後的結論是這就去找梁奉及朱公明,定可弄出事實的真相。

  其中有一部份人認為應立刻趕到大雪山,查看那金浮圖的情形,瞧瞧朱公明已去了沒有?

  這兩個想法都大有道理,因此很快就獲得折衷辦法,那就是分出幾人前往查看金浮圖,其餘的人各自展開偵查朱、梁二人下落之事,約定一個日期,在地點較適中的襄陽會合。

  他們都一致認為薛、齊兩人不會事先藏起金鑰,因為以他們兩人武功之深,即使明白宣佈金鑰在手,他們也未必能夠奈何得他們。

  當然薛、齊兩人是希望天下武林認清朱公明的真面目,又幫助他們找出朱、梁二人下落,合力報仇,並且奪回金鑰。

  關於金鑰之事,薛陵向眾人允諾,說是一定公諸武林,決不獨佔,好在金浮圖之內絕藝甚多,各憑緣份去學,成就各有不同,誰也不會損失。

  一眾高手都到上面客廳商議各種細節,地下室內只留齊、薛二人,連許平也給方錫拉走了。

  薛陵輕輕撫拍她的香肩,卻找不出一句勸慰她的話。他極瞭解齊茵忽聞母仇的悲痛心情,深知這刻千言萬語,也等如沒說一般。何況他自己也觸動悲情,虎目中含淚欲滴,說話的聲音一定與平日不同。

  過了許久,齊茵忽然放聲痛哭。

  薛陵也忍不住捶胸悲號起來。

  他們兩人內功深厚之極,哭聲遠遠傳出去。上面的名家高手們都在祕道外聽見了,益發相信他們的親仇血恨乃是千真萬確之事。

  薛、齊二人當然沒有考慮到此舉竟可使眾人完全相信他們,一切的表現俱是發自真情。

  兩人正是傷心人對傷心人,流淚眼看流淚眼。互相擁抱著盡情慟哭,把胸中的悲痛鬱憤發洩了出來。

  上面那一大堆人商議好如何做法之後,便決定由方錫把計劃轉告薛、齊兩人,他們都動身先走。

  方錫和許平不敢進去打擾薛、齊二人,看看天色已近昏暮。

  方錫便向許平說道:「你在這兒守著,不要亂跑,我到附近莊落買些食物回來,看來我們定要等到明日才離開此地的了。」

  許平答應後,方錫很放心地走出齊家莊。他深知像薛、齊兩人此際心情悲慘的當兒,若是有仇敵侵襲,身手一定遠不及平日。但許平與常人不同,有他一個當關把守,直有萬夫莫開之威。

  他才走出齊家莊沒有多遠,已有人潛入齊家莊內。

  但方錫全然不知,走到岔路上,那兒豎著一面路牌,指示岔路可通另一個村落。

  方錫放步走去,越走越覺荒涼,敢情這是一條捷徑,必須翻過曠野和山嶺。他走了一程,突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山風中似乎傳來數聲尖叫,好像是有女人在叫救命。

  方錫登時熱血上衝,心想:「我若是沒有聽錯的話,定是有什麼婦女被強徒施暴了。」

  但尖叫聲已再也聽不見,方錫問一問背上長劍,提一口真氣,一逕撲入路邊的林內。

  他奔出十餘丈,地勢崎嶇起伏,益發荒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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