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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沙問天這一句問得極是老練睿智,一則查明對方是否有使用詭計。二則亦可從答話中找出應付之方。

  梁奉在這等情況之下,不能說謊,只好坦白道:「好像是心脈震斷而死。」

  眾人聞言,都不由得大為震動,只因這種死法,顯示出全然是由於雙方功力相差太遠,由此可知,這薛陵的功力當必已超過一般高手的水準了。

  薛陵仰天長笑一聲,道:「諸位現在想必信得過在下的話了,在下說過朱公明不敢現身之故,便是怕被我拿言語僵住,不得不動手拚個生死!」

  梁奉轉身撲到,厲聲道:「有什麼話你見到朱大俠再說,看招!」

  嗤嗤兩聲,雙掌先後劈出,他外號稱為「霹靂手」,掌上功力不比等閒。

  薛陵毫不畏懼,微一坐馬,揮掌反擊。「蓬」的一聲,梁奉震退了四步之多,但覺血氣浮動,正在將傷未傷之際,薛陵蓄意減弱朱公明的實力,這梁奉既是他的手下大將,又與自己的血海深仇有關,豈能輕易放過,揚手又是一掌劈去。

  姚海自左側也自劈出一股掌力,從中阻截。「蓬」地一響,姚海身子被沖得旋轉了一圈,才卸去敵人掌力。這還是因為他站在側面,薛陵的巨靈手勁道並非向他直發,方能如此容易卸消,若是正面迎擊,後果如何,殊難逆料。

  沙問天長劍閃出寒芒,插入薛陵與丈許外的梁奉之間,凝神待敵,惡州官閻弘也躍到薛陵右後側,揚起鋼斧,卻不立即攻擊。

  他們眼見薛陵功力蓋世,先後擊敗三人,曹艾是心脈震斷而死,不去說他,但梁、姚二人卻是當今武林中以掌力稱雄之士,全都敵不過他雄渾絕倫的一擊,可見得此人造詣何等高明。因此他們絕不能躁急輕進,必須合力出手,方有取勝之望。

  薛陵豪氣飛揚,雄壯地顧盼長笑,道:「梁奉,你與朱公明狼狽為奸,為虎作倀,世人都認不出朱公明的本來面目,若然你肯作證道破他的奸惡,我薛陵願將深仇大恨一筆勾銷。」

  梁奉正在運氣,不能回答,姚海發話道:「姓薛的你仗著武功不錯,居然胡亂誣蔑朱大俠的清譽,真正可笑。」

  沙問天亦看不順眼,冷冷道:「這話不錯,薛陵你若是認為朱大俠不對,何不與我們一道去見朱大俠,當面說個清楚明白?不然的話,我們可就不客氣啦!」

  薛陵怒視他一眼,道:「沙問天!你枉是武當派傑出名家,但只知謀奪金浮圖之鑰,別人之事,全不放在心上,豈是俠義道中之士所應當的?」

  他責問之言剛剛說完,猛覺背後勁風颯颯,同時聽到閻弘大喝之聲,他瞧也不瞧,反手掣出長劍,翻身向後劈去,口中也吐氣開聲,宛如迅雷怒發,震耳生疼。

  他這一劍雖是慢了一步擊出,卻能夠在鋼斧劈到以前擊中斧身。但見惡州官閻弘腳下蹌踉,斜斜撞開,只差一點就鋼斧脫手,人也幾乎摔了一跤。

  沙問天大感駭然,眼見對方目光又轉到自己身上,連忙全身戒備,一面尋思如何抵禦他這等石破天驚的劍法。

  薛陵卻沒有出手,厲聲道:「你們可知道我與朱公明有什麼仇恨?我告訴你們,我薛陵全家滿門都是死在他手中,他為了斬草除根,才佈置下這等詭計,使我被天下人不齒唾罵,這話信不信由你,今天我若然有意大開殺戒,哼!哼!死的豈只是曹艾而已……」

  說到這兒,他突然縱身一躍,撲入道旁樹木暗影之中,沙問天當他躍起之時,就想到要不要出手攻擊,但他略一遲疑,薛陵已飛出老遠,霎時隱沒了蹤影,他也就只好放棄了追擊之念,舉步向馬車走去。

  馬車內還有兩人,都沒有出來過,沙問天走到車邊,道:「車內之人快快出來!」

  他連說兩遍,車內聲息全無,沙問天心下憤怒,伸出長劍,唿一聲割掉簾子,但見車內果然坐著兩人,這刻仍然紋風不動。

  沙問天自從見識過金明池之後,早就謙虛得多,剛才又見薛陵顯示出絕世功力,更加不敢小視天下之士,這兩人如此氣定神閒,無睹於自己的長劍,若非死人,就是武功已臻化境。

  因此,他抱劍凝目向車內打量,很快就瞧出有異,回頭道:「拿個火把過來瞧瞧。」

  一名壯漢舉炬奔到,沙問天登時瞧得明明白白。收起長劍,道:「原來他們已被薛陵點住了穴道。」

  說時探身入車,先把那兩人抓出來。

  這兩人一個年約四旬,一個只是二十左右的少年,他們雖是睜大雙眼,可是鼻息均勻,一如熟睡之人。

  沙問天回頭一望,但見梁奉、閻弘、姚海都圍攏過來,當下道:「那廝的點穴手法甚是高明,兄弟可不敢胡亂下手……」

  梁奉這刻已恢復了六成,應道:「待我來試一試。」

  沙問天冷冷道:「梁兄若有把握,那是最好不過了。」

  他的話聲以及口氣之中蘊含著一種用意,任何人一聽而知。梁奉雙眉一皺,不敢妄動,因為薛陵已說過不少話,這一點朱公明曾經吩咐過他,說是假如薛陵講他壞話之後,一切行事均須小心,特別是殺死李三郎和費浩以圖滅口之舉,更須小心,必要時寧可不下手,暫時容忍。

  因此,他立刻改變主意,道:「兄弟也沒有把握,咱們只好把他們帶返開封,瞧瞧別人可有辦法?」

  他們這一晚鎩羽而歸,不消多久,便已傳遍武林,人人都知道薛陵武功極是了得,而且曉得不是朱公明傳授。又有關朱公明的壞話亦傳揚在江湖中,雖然沒有人相信,但說者還是說,聽者他也聽。

  薛陵當時隱入黑夜之中,落荒而走,他可不是全無目的,反之,竟是有計劃的行動,他先向西北走,繞個大圈,折向東南。不多時,已走上另一條大道上,沿著這條大道奔出數里,道旁有座涼亭,他一逕走入亭內,吹三下口哨,亭後的樹木黑影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個人,牽著兩匹長程快馬。

  那人道:「薛爺來得好快,比咱們原先預定的時間還早了大半個時辰,一切經過想必十分順利。」

  薛陵道:「還好,朱公明果然不敢現身。他見我們揚長上道,想必恐怕我們握有確切證據,又曉得無法迅即當場殺我以滅口,所以終於逃避了。」

  那人沉吟一下,道:「李三郎上那兒去?會不會被人認出?」

  薛陵冷笑道:「你問得太多了,反正李三郎一點也不知道我們的去向,他即使被捕,也供不出咱們的行蹤。」

  他在黑暗中炯炯地注視著費浩,察看他的神色,直到今天,他仍然對此人深懷戒心,怕他詐作降服,其實卻是朱公明的一著妙棋,所以他嚴密保守李三郎的去向,一方面又設法試探對方的真心。

  他們乃是在陳留縣內分手的,在馬車內的中年人和另一少年,皆是出重價在那幾間店舖內雇到的。李三郎和費浩便是在其時喬裝打後門逃掉,李三郎先走一步,費浩略遲,約定在這兒碰頭。

  薛陵已把李三郎遣往中牟縣,負責監視白英。但他這刻卻不立刻起程,若有所待,費浩半晌沒有言語,薛陵道:「可以走啦,三郎不會來了。」

  費浩道:「假如曾經約他,還是再等一會的好。」

  薛陵搖搖頭,一躍上馬,心想你如若暗暗通知朱公明,此刻應該發出暗號叫他出來啦!

  費浩一躍上馬,薛陵見他沒有什麼奇怪的動作,心中略感安慰。但他一點也不放鬆戒備,擺手道:「你先走,我押後。」

  他向東面指一指,費浩便縱馬馳去。薛陵緊緊跟著,走了一程,尚無動靜。這才當真放心,催馬上前,說道:「依你之見,如何才能再度避過朱公明的耳目?」

  費浩道:「在下等候薛爺之時,暗暗心驚,生怕行藏不密,已被人跟蹤到此。當時也曾尋思逃命之法,得到兩點結論,一是暫時逃避他耳目的話,就往深山荒嶺裏躲起來,漁獵度日,全然不與外界接觸。二是永久性的逃避,便得找個最繁盛的都邑城市,買間房子埋頭一住,永不與江湖道接觸。」

  薛陵點點頭,道:「不錯,唯有這兩個法子可以避得過他。但以你的一身本領和智謀,實在不應埋沒於世,我給你想到第三條路。」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條路可以讓你贖罪立功,為國家出力,將來你大限臨頭,便不覺得遺憾,也不覺得白白活了一場。」

  費浩滾鞍下馬,跪在地上,叩首道:「薛爺如若指點明路,不啻是在下的再生父母……」

  薛陵下馬扶他起身,說道:「別這麼說。只要你肯為國家出力,保衛疆土,這便是英雄志士,我心中敬佩之極。可惜我眼下私仇在身,暫時未能談到這一步。」

  他想了一下,才道:「你可到威海衛謁見指揮使何元凱,他乃是忠心愛國而又智勇兼備的英雄。但若論武功,自然還是有限。你可留在他身邊,時加相護。等到你熟諳軍旅之事,何兄定會保薦你出仕。將來你們說不定垂名青史,成為大明朝的柱石功臣。」

  費浩大喜過望,道:「這條路錯非薛爺指點引介,在下萬萬無法投入。將來不論是成功成仁,都永不敢忘薛爺大恩。請受在下一拜,然後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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