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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薛陵朗聲道:「阿茵,我猜得不錯,是人。」說話聲中,已跨步落地,伸手抓住那人衣領,提起來瞧看。

  齊茵怒聲道:「真是可恨極了,我非把這些裝神扮鬼的傢伙懲治一番不可!」她站起身,手拏烏風絲,正要過去,忽見左方三丈之處有兩道人影出現,四隻碧綠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燐火飄浮閃動,心中突生畏怖,一時不敢移步撲去。

  薛陵捉住那個黑衣人大步往回走,這人身軟如泥,乃是因為穴道被制之故。他可絕不肯輕易傷這黑衣人的性命,為的是一則對方身份未明,怕有誤殺之情。二則留著活口,既可作為人質。又可以預防其他的敵人逃精光的話,尚可有得審訊。

  他走了七八步,突然感到那黑衣人的身子好像碰觸到一樣極輕細的物事。由於這黑衣人身子在前面,所以他還未碰到。不過這感覺極是微細,武功稍差一點點的人就發覺不到,輕微得好像碰在一根線上。

  但薛陵馬上停住腳步,揮劍向前直劈落去。劍鋒到了齊腰高度之時,果然砍在一根橫攔在前面的線繩上。劍身只沉下一尺左右,就被這根瞧不見的細線反彈起來。薛陵大吃一驚,心想天下間竟有如此堅韌的細線嗎?

  要知薛陵這一劍劈下之力非同小可,尤其是速度驚人,因此即使是很堅韌而又富於彈性的筋索,也將是一劍劈斷無疑,何況一條細線?

  但這一劍卻大是出乎常理之外,不特沒有削斷了這根細線,反而把長劍彈起。這就顯得情形特殊無比,須得小心應付才行。

  他疾然後退,其勢甚快。猛覺手中的黑衣人居然被那根細線黏住,甚是費力才抓得住。這一驚非同小可,大聲道:「阿茵小心些,他們使用一種好像是蛛絲似的細線攔路,黏力極強,又無法削斷,須得小心提防。」

  說話之時,左手運勁向外推出,那黑衣人呼一聲向前飛去,去勢絕猛。但見他飛出一丈左右,突然彈回,卻在半途中落在地上。

  薛陵利用這黑衣人試出對方不是武功很強的對手,略覺寬心。因為這一根攔路的奇怪細線顯然是兩頭皆有人拿著。是以他運勁推出那黑衣人之時,對方兩端持線之人吃不住勁,只好放鬆一些消卸這股勁道,待黑衣人彈回之時才放在地上。

  他估計這刻只須從黑衣人上空躍開,決不會碰到那條奇怪的細線。但他卻不肯這麼做,因為他如若過去與齊茵會合,兩個人擠在一起反而施展不開手腳,容易被困中伏。倒不如分開成為犄角之勢既可互為呼應,又可以分散敵人的力量。

  現在他已曉得這一條攔在去路的細線,必是剛才掠過的人影佈下。假如兩端之人兜圈子走動的話,這根細線仍然可以纏黏上身。因此,他趕快取出火摺,朗聲道:「阿茵,記著用火對付,不可企圖弄斷,還有就是提防有毒。」

  齊茵應道:「你放心,我決不會被他們纏上。」她一面說,一面揮動烏黑的絲鞭,上下左右的掃劃,假如一碰到細線,立時可以知道來勢方向,因而加以趨避。

  薛陵也揮劍提防著,以他們的武功身手,早就超過潑水不透的地步,因此揮劍防護細線偷襲並非難事,難只難在如何制敵取勝。眼下他們已不能隨意飛縱攻撲敵人,自然毫無取勝之機。

  薛陵啪一聲打著了火摺,舉起一瞧,但見那黑衣人倒臥在四尺外的地上,身上可沒有任何物事纏黏住。

  薛陵皺一下眉頭,道:「阿茵,咱們只好使點毒辣手段了,你先把阿平移到一邊,把那些乾草枯葉點著,進一步咱們放火燒燬這座古寺,瞧瞧這些些傢伙如何藏身法?」

  齊茵不管他這話是真心的抑是虛聲恫嚇,應一聲「好極了!」果然彎腰把許平移開丈許,然後點著那一大堆乾草枯葉。火光一起,霎時就十分猛烈。齊茵瞧見不遠處的木欄干早已枯朽,過去扳下來送入火堆,火勢更強。

  薛陵趁機四下打量,只見東首一堵石壁甚是可疑,立刻收起火摺,迅快撲去。身子飛過石牆,只見黑暗中有三個黑衣人都持著刀劍,仰頭發現他的影子,都舉刀向上指著他。

  薛陵冷笑一聲,氣沉丹田,身形立時下墜,落在數尺之外。此時那三名黑衣人的退路已被石牆擋住,不能逃走。頓時咆哮厲嘯之聲大作,各各揮刀攻來。

  他們這三個人有兩個是綠睛,一個是紅睛。形貌醜陋可怖,加上咆哮之聲,簡直是三隻人形惡獸。

  薛陵劍光一起,已抵住他們兇猛的攻勢,沉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快快據實回答,如若不然,今日便教你們血洗這廢寺。」

  那三人一言不發,卻咆哮不已,揮刀奮攻。薛陵但覺這等情景似是有點熟悉,依稀在什麼地方見過。

  薛陵劍光如風雷迸發,鏘鏘兩聲,已磕開其中兩把長刀,接著一劍迎頭劈去,這一劍威猛無儔,勇不可當。劍光落處,頓時劈翻一人。

  他這一劍未盡全力,而且避開敵人致命之處,只劈在對方肩上,是以此人跌翻地上之後,喉中仍然能發出兇惡的咆哮聲。

  薛陵手中長劍驀地遲滯了一下,不曾乘勢長驅直攻賸下的兩敵。原來他突然記起了那年前一宗往事,那便是他得到廣寒玉女邵玉華指點前往投拜歐陽老人為師之時,路過山東廣饒縣境之時,該處出現妖怪,害人無算。

  薛陵其時武功雖是不濟,但他仗著一身是膽,滿腔俠義之氣,終於把江山精誅除了。

  這件事一直不能忘記,因為那江山精本是好人,乃是被萬孽法師的藥物變成人見人怕酷嗜殺生吸血的怪物,這個印象深刻異常。而目下這些眼射異光的黑衣人,他們的咆哮聲恰好勾觸起他的回憶。尤其是這些人武功根本不濟,卻個個全不怕死,這種不能自制的情形,正如那江山精無能自制他的兇性一般。

  他轉念之際,手中長劍已連續架了五六刀之多。他原可以一劍一個迅即誅除,可是有了江山精那件事,深知萬孽法師手段歹毒,即使是良善之人亦會被他弄成瘋狂惡獸,若然一體誅殺,不替他們想想辦法,實在有虧俠義之道。

  幸而他武功極高,別人無法可想之事,在他手中還是有辦法。只見他劍發如風,七招不到,那兩個黑衣人先後倒地,全無聲息。

  他乃是用極上乘手法以劍尖刺穴制住對方,但不明底蘊之人,決計瞧不出此中奧妙,還以為盡行被他殺死了。

  前面兩丈外出現一雙綠熒熒的眼睛,薛陵腳尖一勾,挑起一柄長刀,握在左手,便大步追去。他左手長刀另有妙用,這刻刀尖向地面斜斜提著,有意無意間護住膝蓋以下。每當跨出一步,長刀總比腿腳快了一線。

  對面的綠睛人動也不動,等他前來。薛陵步勢不停,霎時間離他只有七八尺遠。此時腳尖忽然沾碰到極幼細輕柔之物,他跨出的腳立時縮回,但左手長刀卻向前推出。果然刀勢受到一種極柔韌的阻力擋住,不得前移。薛陵靈巧地轉動刀身,登時纏繞在一根黏韌的線繩上。

  薛陵至此才冷笑一聲,道:「這等詭計豈能難得住我?」說時,長刀運勁一挑,左右兩端各有步聲傳來,相距都在三丈左右。由此可知這一條不知是什麼質料的黏性韌絲長達六丈以上,兩端各有一人執持。他們在黑暗中佈下這樣的詭奇埋伏,實在防不勝防,因為這一條能黏住任何物事而又不怕刀劍的細線到底是什麼物事?

  薛陵一點都不曉得。他迅即蹲低身子,把長劍豎插在右方兩尺之處,以防另有這種物事纏過來。這時已騰出一手,取出火摺,「啪」地打著。可是對面疾風撲到,不但吹熄了火摺,而且刀光耀眼,當頭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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