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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他大驚之下,便把此事告知梁夫人,這位至今姿容猶艷的美婦聽了他的話,登時陷入沉思之中。齊南山心中更感訝惑,心想她應聽到這消息便震驚失色才是,何故陷入沉思之中?正在推測之際,梁夫人道:「事至如今,賤妾只好把多年隱衷坦白奉告了。」

  齊南山那顆心跳動加速,但一點也不露出緊張的情緒,道:「梁夫人有什麼隱衷?」

  梁夫人嘆口氣,道:「賤妾多年以來,一直不向莊主提及金鑰之事,便是暗藏私心,想等逸兒長大之後,讓他去啟開金浮圖之秘,成為天下間最有財勢之人。」

  齊南山不由得點點頭,暗自思忖「最有財勢之人」這幾個字。

  梁夫人在房內珊珊地走了兩個圈子,齊南山沉住氣,等她再說下去。但心中不免暗暗奇怪她為何忽然露出沉吟之態?難道有什麼話感到難以啟齒?

  房間內一片沉寂,過了片刻,梁夫人望著窗外院落中的盆景,緩緩道:「妾身雖是女流之輩,可是也很明白今日的局勢甚是嚴重,只怕此次一別,以後便很難再見了。莊主乃是當世大俠,想必不會忌諱這種不吉利的話!」

  齊南山越發驚異,心想她到底還有什麼話要說?從她上面這幾句分析局勢的話中聽起來,可見得如果不是在這等形勢之下,後面的話她決不肯告訴自己的。他頷首道:「夫人的見地高於流俗百倍,不錯,目下這金鑰的消息既然被人查到線索,則不論夫人是否交給在下,也定必有一場凶險禍劫降臨你我身上。」

  梁夫人苦笑一下,道:「雖然到頭來終於免不了大禍臨頭,可是總算安然渡過了十多年,現在我不妨告訴你幾句話……」她的口氣稱呼忽然改變,顯得好像很熱絡親近,但又像是不客氣。

  齊南山道:「在下洗耳恭聽。」

  梁夫人道:「那枚金鑰我所以一直不跟你提及也不交給你保管的緣故,除了先前說過的私心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我恨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齊南山大吃一驚,抬眼望去,只見她頰上微微泛起紅潮,這時他可不敢接口,他當真沒有想到這個美麗的寡婦竟然會對自己有了情意。

  梁夫人仍然望著窗外,繼續說道:「十多年來,你只來過數次,每一次都匆匆離開。當我們說話之時,你連正眼也不望我一下,好像我是醜得可怕的人,根本不值你一顧。所以我不把這根金鑰交給你,不讓你打開那扇財勢之門。」

  齊南山聽到「財勢之門」這四個字,心頭又是一震,迅即聯想到重重危機,不由得嘆一口氣。

  梁夫人轉回身子,凝望著他,過了一會才道:「現在給你,會不會太遲?」

  齊南山道:「有兩種講法,一是太遲,一是太早。太遲的是白白浪費了十多年光陰,現在才去開啟財勢之門,已經來不及取為己用。太早的是在計劃尚未成熟……」

  梁夫人訝道:「原來你已經早就打我的主意了。」

  齊南山苦笑道:「這枚金鑰正是在下計劃之中最佳的香餌,定可把昔年兇手誘來。不過憑良心說,在下從未打算過向夫人求取此鑰應用。」

  梁夫人道:「經過這十多年之久,我已相信你真是個正人君子,所以你這句話大可深信不疑。你縱是能把那些兇手誘來,可是你怎能查出是那一個?」

  齊南山把計劃告訴她,最後道:「由於小女尚未出閣,在下是生平之願未了,所以覺得太早了一些。但形勢迫人,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在下只好從速發動,以免大禍波及夫人身上。」

  梁夫人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奇怪,但齊南山卻沒有注意到。當下從梁夫人處取得那枚金浮圖之鑰,又探視過那身體孱弱多病的梁逸,翌日便匆匆離開,加急佈置。他為了佈置這個羅網,所以無暇親赴江南李家計議女兒婚事。

  這一頭婚事乃是齊茵出生不久,齊南山因事赴杭州,夤緣幫助過當地一位縉紳李春沂。這李春沂雖是出身世家,詩書滿腹,卻十分傾慕遊俠慷慨之士,跟齊南山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契。因此臨別之時,雙方同意結為親家,李春沂的二兒子李雲從其時五歲之齡,長得頭角崢嶸,相貌不俗,李、齊二人換了庚帖,別後多年,偶然因便通傳消息,但也極為稀少,關於這件親事,齊南山只派了一個人送信到杭州李家,硬是這樣決定下來。

  齊南山的思潮不住起伏,突然想到女兒此去杭州,雖說是儘量辦了不少嫁妝專差送去,又付了李家一大筆銀子,托他們代辦許多必需之物。這一筆銀子在平常人得到立刻就是一名富翁,數目甚鉅,然而他卻憂慮如此匆急的遣嫁愛女,又不親自前赴杭州,將來女兒會不會被人瞧不起,或是被人作種種奇怪的猜測。然而他已顧不了這許多,長嘆一聲,勉強冷靜下來,注意力回到當前的局面上。

  滄浪一劍葉高仗著功力深厚,這刻已迫得曹艾險象百出。霹靂手梁奉忍無可忍,大喝一聲,縱到台上。

  他前腳才落地,便已有一道人影後腳趕到,落地現身,敢情是黃旗幫右壇壇主秦三義。

  這秦三義想是早已預料到梁奉會忍不住出手,自家也決定出手對付他,所以已脫下長衣,手中提著一柄鋼叉,背後還插有兩柄短短的飛叉,叉柄上繫著黃色的綢巾。

  秦三義手中鋼叉一晃,叉上的鋼環發出嗆啷的響聲,他冷竣的面上毫無表情,道:「梁兄雖是身居高位,權大勢重,可是江湖規矩仍須遵守。」

  梁奉暴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呼呼兩聲,掌發連環,迅猛劈擊過去。

  秦三義側身閃過,冷冷道:「你取出兵刃!」

  梁奉不敢小覷此人,掣出厚背砍山刀,隨即疾撲猛劈,他一身武功皆是剛猛迅健的路數,刀勢起處,宛如狂濤怒浪般向對方捲去。

  勢蹙力危中的曹艾一見梁奉被阻,心中一驚,登時吃葉高的巨大古劍震開雙筆,緊接著光華閃處,一陣森冷劍風已向左肩劈落。

  曹艾心中叫一聲「死也」,便淨等劍刃觸體,把自己斜斜劈開,誰知肩上剛剛一疼,鮮血冒出之時,敵劍便已迅即收回。

  他暗暗叫聲僥倖,迅即提氣躍落台下,包紮傷口,這刻雖然已不復能與人動手拚鬥,可是一條性命已經保存。

  台上的滄浪一劍葉高並不是有心放過曹艾,無奈剛才古劍劈落之時,陡然感到一股勁銳潛力襲到脅下要害,這一驚非同小可,疾忙撤劍躍開,轉眼一瞥,台上並無別人上來,霹靂手梁奉正與秦三義鬥上,決計沒有功夫分手暗襲,唯一可疑之人便是那金明池,然而金明池相距三丈,心想難道他的劈空掌之力竟能遠及三丈以外?

  這時齊南山從側門出來,道:「葉兄的劍法越發精妙了,這一劍,收時比劈落之勢還快一線,實在教人佩服。」

  說時,已走到他旁邊,接著又壓低聲音道:「葉兄劍下留情這一手,不愧是一派宗主的風度,這一點才教人更為佩服。」

  葉高只好含糊以應,齊南山又道:「葉兄何以不下台休息一會?」

  葉高道:「很好!」便下台歸座。

  金明池大剌剌的坐在太師椅上,皺起眉頭,道:「齊莊主,目下已經改由本人主持大局,你不該出頭干涉?」

  齊南山一心一意為了報仇,因此忍住心中怒氣,微笑道:「在下早就有讓賢之心,金兄這話正合我意。」

  金明池道:「那麼這一場該當輪到齊莊主了。」

  齊南山沉吟一下,大聲道:「兄弟退出江湖已久,現在更無意投身是非圈中,這便是兄弟取出金浮圖之鑰的理由。」

  金明池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齊莊主竟是放棄奪鑰的權利了?」

  齊南山道:「兄弟如有佔有該鑰之心,早先便不必公開於眾了。」

  他走到台邊,向曹艾掃瞥一眼,但見他已草草包紮住傷口,便躍下去走到他身邊,問道:「曹兄傷勢如何?」

  曹艾道:「還好,多謝齊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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