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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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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確一點也不明白。」他著急地道:「請你說出來好麼?噢,你告訴我吧!」 她突然嗔怨地白他一眼,掙脫了他的懷抱,緩步向山下走去。 何仲容在後跟著,口中不斷央她說出來,心裏卻直在埋怨自己,怎可露出神色,因而被她窺破了自己的僵局。 這時天色已是申酉之交,殘陽滿地,將近黃昏,秋風颯颯地刮過山頭,奏出蕭索的天籟。 何仲容看看天色,暗中一算自己只有三個時辰的活命,心中不無感慨,大大懊喪自己的愚笨,露出馬腳,以致不能把握住短促的珍貴的時間,和她好好地聚一下。 不久到了山腳,他先走一步,把馬牽過去,見她淒清地站在麓坡,滿面幽怨之容,不由得又憐又愛,但也更加悵惘,於是嘆口氣,道:「我陪你回堡吧!」 她眼睛望著地上,幽幽道:「我早知你一定要回到我們成家堡去。」 何仲容不明白她意思何指,只好默然,成玉真並不上馬,兀自佇立不動。他細看她嬌艷如桃花的面龐,越發悵惘。 成玉真忽然振起精神,道:「我不能耽擱你寶貴的時間。」 何仲容這時已想到一事,便是她縱然發現他的假話,但自己可是一片苦心,她不該發這麼大的脾氣,正要開口解釋,但轉念想到人家是一位千金小姐,脾氣本難侍候,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如何能要求得太多,這麼一想便氣餒起來,緘口無語,心中卻甚難過。 成玉真已接著道:「你到我成家堡去,不大方便,我索性把她約出來見你,玉成你們好事……」她的話猶未說完,已幽怨難忍,滴下兩點淚珠,催馬疾馳。 何仲容猛可聽出她的話中有話,這樁事居然夾纏到別處去了,不由得又驚又喜地大喊道:「喂,玉真別走,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蹄聲如雷,已疾馳而去,那匹黑駒神駿無匹,腳程之快,極是驚人。 何仲容來不及上馬去追,便撒步急奔。但見他有如一縷輕煙,滾滾而去,快如奔雷掣電,十五丈之內,便已追上黑馬。他提口氣一縱身,捷如鬼魅般落在成玉真鞍後,雙臂一摟,把她抱住。 馬馳極疾,兩人耳邊風聲呼呼,樹木山石都直往後退。 何仲容在她耳邊道:「好姑娘你說什麼話,難道我何仲容是這麼荒謬的人麼?」 她仰頭靠在他肩上,現在她已被他強有力的雙臂,摟得全身俱軟。她的頭仰靠在他肩上時,兩人的面頰便貼在一起。她無力地道:「但你忘不了她,而且你肯為她換了性命……」 何仲容親她一下,道:「你可知道,我肯為你換十次百次性命麼?」 她故意道:「我不相信,也沒這福氣,憑什麼你肯為我送掉性命呢?何況一個人只有一條性命,你已替她換了,還輪得到我?」 「我僅僅是為了她對我有恩,才替她換命啊!」說到這裏,何仲容忽然一陣羞愧,只因他這句話並非實話,在死亡嶺的山洞中,他曾經和她十分親熱,又超出感恩圖報的情感。 悔愧之情,雖然襲擊得他十分厲害,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你和金鳳兒姑娘又大不相同了,我如有機會為你交換性命之時,心中決不是想到你對我的恩德,而是另外一種情感。」 她的身軀更加軟了,何仲容這幾句話,簡直比鈞天仙樂還要動聽悅耳。 兩人在馬背上不住耳語,情意綿綿,何仲容突然失驚道:「噫,前面是什麼地方?可是南陽?」 成玉真抬目一望,便搖頭道:「不,是寶豐縣。」 他們相顧而笑,何仲容道:「想不到談談說說,便走了百餘里路,我們到城裏去吃一頓,我肚子已經餓啦!」 她幽幽嘆道:「路雖走了不少,但時間也消耗了許多……」 何仲容突然煩躁地道:「你別再提這些話好麼?啊,對不起。」他收斂起煩躁之色,抱歉地道:「對不起,我不該用這種態度,但你最好別提及時間,我希望能在這短促的時間內,和你快樂地渡過。」 成玉真抬起玉手,溫柔地摸在他的面上,輕輕道:「縱然你罵我,我也不會生你的氣,老實告訴你,我此生尚未被任何人對我用這種語氣說話過,因此反而覺得味道十分奇妙,你說我這種感覺奇怪不奇怪?」 何仲容聽了,不知她是真的如此呢?抑或故意安慰自己?因此只聳聳肩,問道:「還有兩個時辰,我們怎樣渡過呢?你出個主意行麼?」 成玉真沉思有頃,感嘆一聲,道:「我也沒了主意,你高興怎樣都行!」 說著話時,不覺已經入城,這寶豐縣算得是繁鬧城市,此時家家戶戶,都掌上燈火。成玉真知道此城有什麼好菜館,便帶何仲容去,叫了一席豐盛的酒菜,準備讓他大嚼。 但酒菜端上來時,何仲容卻一點也吃不下,要知他一向因無所牽掛,故此「死」對於他倒不十分威脅,但如今突然知道了有兩位絕代佳人,都對他生出情意。這一來生命對他便發生不同的意義,因此面對著滿席珍饈,卻無法下嚥。 成玉真心竅玲瓏得有如水晶,當然明白他的心情,因此不敢說什麼話,以免令他更加難過。 何仲容取酒而飲,不知不覺飲了許多,滿面通紅,成玉真也不敢阻止他。卻聽他忽然道:「我們到客店去,我要躺在床上,和你談話,然後……」成玉真突然打斷他下面悲慘的話,趕快接著道:「好的,到客店去談心,比較清靜得多!」 不久之後,他們已處身在客店的上房,何仲容躺在床上,成玉真斟杯茶伺候他喝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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