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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其實這時天孤叟瞿寒因兩日兩夜都有人來侵襲,以致沒有休息。現在已回到所居洞府之中,打坐用功,那流沙谷沒人操縱,便毫無危險。

  何仲容拋下手中樹幹,吁一口氣,現在他已站在山麓。

  朝陽晒在光秃秃的嶺上,倍增寂寞之感。嶺上大大小小的石頭,大部分由白色變成黃色,這些岩石不管風吹雨打,依然無聲地屹立嶺上。

  何仲容站了片刻,便向嶺上奔去,忽見嶺上洞穴甚多,這麼大的一座山嶺,如果四面俱是一樣,則最少也有千餘個洞穴。

  卻見朝陽照射之下,地上的石頭,許多都反映出光芒,一看而知這些石頭因有什麼蟲蛇之類蜒過,留下黏液晒乾,是以會有這種反光。

  他忽然記起此地稱為死亡嶺百蟲洞,不消說這嶺上一定是毒蟲甚多,故此別無生物,因而稱為死亡嶺。推論下去,人類也難以在此嶺上生存,金鳳兒性命,豈不是岌岌可危?

  走了幾丈,忽見一個洞穴,隱在一座巖岡之後。他想了一下,便走過去。只見洞口一丈之內,俱是幼細潔白的砂,極是乾淨整潔,連一塊石子也沒有。

  他微笑一下,忖道:「這個洞穴門戶高大,生像修道人居住的洞府,不似剛才一路所見的洞穴,俱甚陰暗低矮,裏面若有毒蟲,必定是一種秉性喜潔的蟲類。我難得到這裏來,何不入內一看,開開眼界?」想完便做,踏入洞內。

  只見洞頂甚高,足有兩丈,不但四壁全是光滑的白石,連地上也一式平滑白石,甚是光亮。

  他深深吸一口氣,似乎嗅聞到一種花葉清香,但這洞中寸草不生,乾淨之極,這陣香氣從何而來?看看轉入洞後的一條甬道,想來這陣香氣,一定從後面飄送出來,便不猶疑,走入甬道中。

  這條甬道開在最內那面石壁的左邊,大約有兩丈長,豁然開朗,原來又是一個石室。

  這個石室中也如外面一般,空空蕩蕩,四壁俱是光滑白石,乾燥明亮,在入室後近門邊的壁上,一個大白石花盆浮嵌在五尺高處。

  這個花盆內貯有泥沙,植著一株狀如水仙的綠草,但盆中僅有紅色的細砂,並沒有清水,故此立刻可以斷定這株水仙似的綠草,不會是水仙。剛才聞到的香氣,正是這株綠草發散出來。

  何仲容頗感興趣地細看那個白石花盆,花盆作八角形,一端黏附石壁上,毫無嵌痕,因此他推測這個花盆,一定是昔年居住此洞的人,開闢洞府之時,因勢乘便,將壁上突出的一塊石頭雕成花盆。但令人不解的,便是這個石室中連一張石几也沒有,昔年開闢洞府之人,縱然他遷或仙去,但總該留下一些笨重的傢俱,諸如石几石椅等物。

  那種香氣把他薰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便退出石室,回到外面那間石室中,忽然好奇地忖想道:「這間石室和內裏那間,形式一模一樣,難道是天生如此?這種天工未免太奇巧了!呀,不會,光是看那個八角花盆,便知乃是人力,但這條甬道緊緊靠在一邊,長達兩丈,那麼兩室之間,留下來幹什麼?為什麼不多闢一室,或者緊鄰此室而闢建,何必多費手腳,弄這條長達兩丈的甬道呢?」

  要知何仲容並非故作多疑,因他曾與當今土木之學唯一名家周工才聚了不少時候,雖然沒有學到什麼深奧的理論,但這些普通的原則,諸如設計上盡量利用最小的面積,求得最大的效用等,他哪能不明白!

  目下這兩間石室,大可貼在一起,縱然不喜歡這樣,也不該留下長達兩丈的地方,棄置不用不說,還得弄條長長的甬道。這一點他想了又想,越發可疑。

  他走出洞門外看看,那塊巨岩正是天然最佳的門戶屏障,地上那片細砂,甚是柔軟舒適,試一走動,竟無一顆黏附腳底。撮起一些攤在掌中細看,砂質溫潤如玉,顯然不是凡沙。

  何仲容眨眨眼,又走入洞中,先閉住呼吸,直入甬道,站在中間處,用寶刀柄敲敲兩邊牆壁。他以內力運到刀柄上,傳聲甚遠。側耳聽時,左方突出來的石壁,傳聲空洞,不似另一邊那種堅實的回聲。

  一道靈光閃過心頭,他驚喜地上下審視石壁,暗忖這處若然是個秘密的石室,金鳳兒可能囚禁此地?當然,他也可能僅僅發現她的屍首。

  這個能夠發現金鳳兒的思想本不合理,因他尚未知道死亡嶺上還有那藥仙公冶辛的師兄天孤叟瞿寒隱居,那麼金鳳兒如何會被囚秘室之中?不過他心心唸唸都記掛著金鳳兒,是以這刻忽發此奇想。

  一直轉入內室,竟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驀然心中一動,伸手扳住那個離地五尺的八角花盆,先向左推,卻絲紋不動,於是又向右方扳回來,微聞「喀登」一聲,這個八角石花盆移動了三寸之多。但石壁上毫無門戶出現,何仲容焦躁起來,亂搖一陣,無意中向下一扳,「吱」地響了一聲,生似門鍵已啟。

  他眼珠一轉,隨手一拉,「咿呀」一聲,那石花盆竟是一道石門的把手,這時應手而開。

  石門內這個石室恰是兩丈長闊,高達丈半,整個石室都是雪白反光的平滑玉石,是以甚是光亮。床几桌椅一應俱全,都是白色的玉石所製,雕有各式精巧圖案花紋,美觀之極。

  何仲容搖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原來石床上一個目陷顴突的老人,盤膝而坐,但背脊卻倚在牆上。石門開闔時聲音甚響,但這個枯瘦得異常的老人,卻毫不動彈。他心想這個老人不是死了,則必是睡著,看了半晌,走入室內,輕輕喚道:「老丈請醒醒……」

  那老人越看越可怕,面色灰敗如死,何仲容上前輕撫一下,觸手冰冷,心頭一震,知道這老人果然已死。看他死的如此孤獨,如果自己不是無意闖入此洞,找出這個秘室,或許再過數百年,他的屍骸也無人發覺。

  這時才看見那個老人,一手掩著胸口,手掌中露出一塊薄薄的白玉牌,生似這塊玉牌,乃是他最心愛之物,故此瀕死之際,猶自抱在胸前。老人床邊的石几上,放著一個玉如意,色作微紅。

  何仲容感嘆一聲,覺得死在這裏,倒也不錯,隨手拿起那枚玉如意,突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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