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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何仲容反而大吃一驚,須知他本無意用力,但自服了小還丹之後,內家真力之強勁,自己也摸不準。其次他生未曾欺負過人,此刻這種行為,實使他自家慚愧。和尚大叫大嚷起來,卻又不敢抓他。

  人影微閃,一個孩童進來,頭梳沖天辮,一面稚氣未脫。

  他第一眼便照見滾了滿地的包子,登時怒容滿面。

  何仲容並不以一個孩童為意,趕快用兩指一捏,把銀子捏下一點,要給那和尚。

  那孩童正是風火童子溫炬,位列天下前五位高人之中,連毒丐江邛那等人物,也擋不住他一掌。

  此時他怒目圓睜,叫道:「小子,你敢把我的包子都弄壞了!」

  何仲容忙道:「小兄弟別生氣,我賠你銀子。」

  風火童子溫炬反而憨笑起來,道:「你也配叫我做小兄弟?」說到這裏,把臉一板,正要發作。

  恰好那和尚撿起一個包子,遞過來道:「老施主你看,這包子都染上灰土了。」

  溫炬敢情童心猶在,嘴饞得厲害,便忘了斥責何仲容,接過那包子,把外面那層皮剝掉,便吃將起來。

  何仲容咕一聲吞口唾涎,心中卻十分奇怪那和尚何以叫溫炬做老施主。這時一個意念掠過他心頭,那便是他忽然覺得這個憨得可愛的孩童,另有一種懾人的氣度,因此他忽然想到這孩童會不會是老毒丐的小徒弟之類。

  風火童子溫炬眨眼吃掉那包子,五指張開,向地上虛虛一抓,相距數尺遠的地上,一個包子應手而起,飛到他掌中。

  這一手功夫不比等閒,何仲容心中一動,便對那和尚道:「我可得向貴寺那位老施主賠罪……」

  那和尚不悅地道:「你最好碰上那老化子!」

  「嘎,老化子呢?」

  「他給老施主轟跑了,那才叫痛快呢!」

  何仲容心中一陣大喜,忖道:「敢情這裏已有高人治得住老毒丐,這樣推想起來,他的武功必定高強無比!我有心訪求明師,這可不是碰上了麼?」

  這時風火童子溫炬已捧著幾個包子走出香積廚。本來他老人家真想叫這個冒失少年吃點苦頭,不過一來見他長得英俊可愛,

  二來他老人家眼力何等精明?雖然何仲容半夜入寺,背上還背著刀,但他卻又瞧出這少年並非歹惡之徒。故此他忍住一肚皮不高興,逕自走開。

  何仲容卻追出來,叫道:「小兄弟別走,我有話問你。」

  風火童子溫炬一轉身,老大不高興地問道:「誰是你的小兄弟?」

  何仲容心中有點不悅,覺得這個孩童雖是高人門下,卻毫無修養。但他一心想找那個趕跑毒丐的高人學藝,豈敢發作?仍然陪笑道:「好罷,我改稱你做少俠,你別惱我。」

  「有什麼話快說!」

  「我姓何,名仲容,剛才得知有一位高人竟把毒丐也能趕跑,敢問那位高人可是少俠的長輩?」

  風火童子溫炬為之憨笑一聲,暗笑這個少年人看來聰明俊秀,但眼力也甚尋常。要知何仲容曾修習內家上乘功力,兩鬢角太陽穴鼓起,眼內神光充足。風火童子溫炬名列武林前五位高人之內,自然一眼便看出他曾受真傳,那末他怎能沒聽師父講究過武林前五位高人的特徵?推想起來,除了蠢笨還有何故?

  老人家越想越不悅,道:「我說你真有點荒謬,簡直是糊塗得可笑,哪個配做我的前輩……」

  說著話間,氣生得大了,雙手微微一送,掌中捧著的幾個包子,其中一個倏然飛起來,挾著風聲,直取何仲容面門。

  何仲容忙舉掌來擋,那個包子飛到他身前兩尺之處,堪堪要沾到他手掌時,忽然墜落地上。這一手上乘已極的內功,已顯示起碼有一個甲子以上的精純火候!

  何仲容懵然不悟,心中叫怪!風火童子溫炬見他仍然不悟,暗中說聲:「朽木不可雕也!」

  便道:「何老弟,你趁早去趕那老化子吧,你不是追他來此麼?」

  何仲容被他一聲「老弟」,叫得甚不自在,想到:「此子太過荒謬,他連自家尊長輩也毫不恭敬,相信那位高人功夫雖好,但修養有問題。」

  「我不必瞞你,我正是要追趕那老毒丐,不過我聞聽那位高人這麼厲害,居然能把毒丐也轟跑,是以我想求求他老人家,傳授一點絕藝。」

  風火童子溫炬仰天狂笑一聲,道:「何老弟你此言差矣,試想人家的絕藝乃是在水深火熱中熬出來,冬寒夏熱,夜眠早起,苦心虔志,勤修不輟。也不知時光流逝幾許,方始略有所成。你一下子就想求得絕藝,未免想得太天真,哈!哈……」

  何仲容聽了一想,別看人家年紀輕,態度不好,但所說的話都有至理,不覺一楞。

  「我們相遇,畢竟有緣,假如你真想學一點絕藝,我指點你一條暗路!」

  「暗路?少俠你別取笑。」

  「你聽我說,打此寺往西走,不及三里,有一座寺院名為真隱,那老化子便落腳在那裏。你見到他,便說你在妙法寺中,被我這樣一個人欺負奚落,不肯收為徒弟。那老化子一衝動,也許就把你收了。他武功雖高,但卻不是好人,因此叫做暗路。」

  何仲容認真起來,道:「他能收我做徒弟麼?」

  風火童子溫炬見他不悟,便點點頭,轉身逕自走了。

  何仲容還不知自家已失大好機緣,放走了武林人所景仰的前五位高人之一。原來他這時的心思落在如何殺死老毒丐這一點上,故此反而把學藝之事忘了。

  「我只要近得那毒丐身邊,便可相機把他刺死,為天下人除害,也報答了成姑娘的大恩。」想罷便不遲疑,飛奔出廟。

  往西走了三里左右,果然又是一座叢林在眼前。這座真隱寺廟牆高峻,莊嚴深閎。

  他直走到寺門,本來打算先看看形勢,然後再跳牆進去。哪知轉過來一看,三更天時分,寺門仍然大開,卻沒有門頭僧。

  寺門內一片廣場,中間一條石板大道,夾道種著四時不謝的松柏,氣象可觀。正中是大雄寶殿,兩邊還有配殿。那正殿內燈光輝煌,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在內。

  何仲容訝異忖道:「這老毒丐行事真令人莫測,如今還在攪什麼鬼?」猶疑了一陣,便打正門踏入真隱寺。

  四下一片靜悄悄,他剛走了大道一半,忽聽有人呼吸之聲,不由得腳下一窒,定睛向左邊松影裏打量。

  那兒正是呼吸聲音來路,他的眼力不比尋常,已見松樹後露出一角衣衫。心中微動,正想要不要出聲發問。須知他的身形完全顯露在正殿射出來的燈光裏,是以樹後隱藏的人,絕不會看不見他進來。以何仲容的身手,也不過是一躍便可到那樹後。但他久聞老毒丐江邛為人險毒狠辣,殺人有如兒戲。他如果冒失躍過去,只怕無端會送掉性命。

  樹後之人倏然走出來,步聲沉重。何仲容為之微楞,心想:「這人如是毒丐江邛,豈有步聲如此沉重?但三更半夜,躲在樹後,除了這個老魔頭,還有何人?」

  那人已轉出來,走到石道上,敢情是個大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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