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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藍芳時又道:「算啦!別在我跟前裝佯了,現在我才明白那老鬼定要迫我出來之故,敢情是利用你來迷惑我,使我上當入彀。」

  錢萬貫忙道:「現在有點眉目了,姑娘所指的人莫非就是前頭走的鄉老伯?鄙人可以發誓說鄉老伯與我之間毫無秘密約定,甚盼姑娘相信此言。」

  藍芳時冷笑道:「你當然否認啦!你與他定有極深的淵源,不然他怎麼陪你進來?」

  錢萬貫道:「當然很有淵源,但事實上在下今日才跟他老人家見面的,在今日以前,從未跟他說過話,也沒見過面,只不知姑娘相信不相信?」

  藍芳時冷硬地道:「我當然不信,還有就是你幾時認識我妹子的?」

  錢萬貫道:「在好幾天前她曾臨場觀戰,是以得知她就是令妹,其時亦見到了姑娘,不過令妹與姑娘一樣,都不認識在下。」

  藍芳時怒道:「什麼?現在都撇得一乾二淨了,剛才你還說認識她的。」說時卻又想到這等情況,錢萬貫當然可以說是識得藍明珠,只差在他沒有說明藍明珠不認識他而已。

  她狠狠的盯著眼前這個瀟灑文雅的男人,心中說不出是愛是恨,不過由於王元度的那件舊事,使她深懷戒心,暗自忖道:「我寧可冤枉他錯殺了他,也不願兩次受明珠的愚弄,她這刻恐怕躲在房中暗暗竊笑,笑我自稱憎恨男人,其實卻見一個愛一個。」

  強烈的自卑感使她失去理智,眼中閃射出瘋狂的光芒。

  錢萬貫一瞧便知不妙,可是這刻身在毒刃威脅之下,全然無法逃生,當下想到今日若是如此死在她毒刃之下,雖有一身武功亦無從施用,那真是難以瞑目的遺憾,他泛起這個意念之際,同時又想到現下唯有極力設法拖延時間,至於拖延之後便又怎樣,已來不及多想了。

  他仰天一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坦白說出心中的話吧!」

  藍芳時本已運力掌指上,正要推出毒刃,聞言及時煞住吐出毒刃之勢,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錢萬貫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姑娘取我性命的決心,已從雙眼中流露無遺,在下真敢打賭呢!不過我身死之後,賭贏了亦毫無用處,閒話休提,言歸正傳。」

  藍芳時冷冷道:「早就該少說廢話了,試問多活這幾句工夫對你有何好處?」

  錢萬貫避開她的目光,因為他覺得她這種目露凶光的樣子使她變得甚是醜陋,他寧可在心中留下她美麗的印象,這樣死在一個美女手中自然比死在醜陋的女子手中好像愉快一些。

  他道:「你說得對,那我就坦白說了。你突然翻臉無情而取我性命之舉,乃是出自藍巒的授意對不對?他連輸了六場,一則面上無光,二則心疼五十萬兩銀子,故此使出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但他這一著卻做錯了,我今日雖是喪命於此地,但你們日月塢也別想有一日安穩日子得過。」

  藍芳時冷笑道:「你以為我們怕那老鬼麼?笑話,這且不提,你心中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明珠或是那個老鬼?」

  錢萬貫勃然大怒,道:「胡說八道,你為何要把我和令妹連在一起?」

  他的怒氣出自真心,是以藍芳時不能不相信他真是發怒,她詭笑一聲,道:「我的妹子哪一點不配與你相提並論了?」

  錢萬貫心想那藍明珠當必是個淫蕩女子,她姊姊才會如此胡亂牽扯,是以只鄙夷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不必說了,可惜我已中了你的陰謀圈套,不能出手,否則以你這等女流之輩,十招之內就可以把你制服了,氣數如此,夫復何言。」

  藍芳時失聲而哂,道:「十招之內就可以贏得我?嘿!嘿!只怕當世之間沒有第二個膽敢如此誇口了,我想試一試呢!」事實上她又是為了對方那一下鄙夷的冷哼而大大動心,暗想他怎會在提起明珠之時如此感到不屑?莫非是當真不認識她?

  可是唯一顛撲不破的疑念,便是鄉老伯何故點名叫她出來觀賭?此舉豈能毫無用意?而這個大名鼎鼎的賭王行年已在三旬以上,焉能未有家室?若是已有妻子,又怎會隨隨便便就跟自己要好?可知定必是明珠擺佈的陷講。

  她面色一沉,道:「你不須暗暗歡喜,我絕不會中計試試你的武功的。」話未說完,右手突然一陣麻木,好像被人扣住手肘間的麻穴一般。她反應極快,一旦發覺不妙,立刻側身向對方撞去,借身軀之力壓向毒刃,使毒刃刺入對方胸口要穴。

  錢萬貫如若得知她右手忽然麻木,當然會急急躍退,但這怪事發生得無影無跡,故此藍芳時身子一衝,毒刃就透過衣服刺中了他胸口的「紫宮穴」。

  他雙眉一皺,伸手奪過毒刃丟在地上,他奪刃時內力湧出,把藍芳時震得連退數步。

  藍芳時右手麻木之感迅即消退,她瞪大雙眼望住對方,等他跌倒斃命,這一剎那間,她眼光流露出無限悲慘痛苦之意,因為她終於親手殺死了她真心愛上的人,這輩子恐怕永遠得在寂寞痛苦中渡過了。

  錢萬貫身軀搖都不搖,站得穩如泰山,藍芳時深知毒刃的厲害,見他居然挨得這麼久,不由得大為佩服他內力的精純深厚,否則早就支持不住了。

  兩人對視了片刻,錢萬貫雙眼一閉,藍芳時在心中說道:「完了!他要倒下去啦!」此念方生,熱淚隨之而湧出,心中儘是悲苦之情。

  但錢萬貫居然又睜開雙眼,眼中神光依然如故,毫無散渙之象,他驚訝地瞧著她這種奇異的反應,心中大是迷惑不解。他道:「你怎麼啦?難道還會為我落淚不成?」

  藍芳時大吃一驚,道:「你受得住這等劇毒?」

  錢萬貫淡淡道:「我練的是童子功,別人立刻身死之毒,我可以支持一炷香之久。」

  藍芳時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麼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眼淚正是為你掉下來的。」

  錢萬貫道:「我若能夠不死,你才告訴我這話,豈不更好?」

  藍芳時搖搖頭,道:「若是那樣我就不會告訴你了,反正連我都沒有解藥,你非死不可,唉!但願我沒有做錯,我此生只曾愛上了你一個人,可是卻死在我的手中……」

  錢萬貫道:「聽起來我好像很倒霉,因為倘若你不曾愛上我,我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藍芳時道:「當然啦,我若不愛你,那時你走你的陽關大道,與我有什麼干係?」

  她的眼淚又滴下來,接道:「你一定知道寂寞的滋味,而我這一輩子卻別想逃出它的魔爪。」

  錢萬貫心弦起了共鳴,他哪能不知道「寂寞」的滋味,這四十年來,他幾時不是活在寂寞當中?

  說將起來,「寂寞」當真是最可怕的經驗,由於它尚未達到使人痛苦得求死的程度,所以世間古往今來,無數的人年復一年的在寂寞中度過,直到了卻殘生方罷,所以它是使人無法擺脫的痛苦。

  錢萬貫淡淡一笑,道:「你現下正是如花似錦的年華,想不到也會寂寞,像我已屆中年之人,一直孤零零的活下來,若是從不寂寞,那倒是十分希奇的事了。」

  藍芳時面色一變,道:「你還未曾成家立室麼?」

  錢萬貫道:「當然未啦!否則我剛才怎敢唐突親近你呢!」

  他舉手阻止她開口,又道:「現在我還有時間,我不是說過十招之內能制服你麼,為了證明我平生言不輕發,這就試上一試。」

  藍芳時搖頭之時,對方已拾起毒刃塞在她手中,道:「反正我不在乎再傷一次,所以你大可以用全力對付我,以證明我說的話無一字是假。」

  他退開數尺,運氣作勢,沉聲道:「小心了,我要出手啦!」

  藍芳時迅如電光石火般想道:「原來他想趁動手的機會殺死我,這樣也好,我反正活著也沒有一點意思,不如陪他同赴黃泉,因此我須得用盡全力,才能迫他煞手盡出,早點結束這一件可悲可厭的事。」

  她玉腕一抖,毒刃快如閃電般劃出去,這一招毒辣異常,但錢萬貫身形不退反進,欺近了好多,出手搶奪毒刃,只見他五指如鉤,扣腕拿穴,手法細膩精巧之極。

  藍芳時驚噫一聲,急急變招,口中道:「原來你出身於少林。」敢情他使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正是少林不傳之秘,故藍芳時一瞧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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