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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王元度一瞧這敢情很容易,便向上縱起數尺,飄飄下墜,腳尖一點皮墊,呼一聲,又拔起數尺,這才落地,他向那瘦子抱拳。瘦子點頭道:「行啦!」低頭一瞧名牌,啊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王元度。」

  那名牌上戮了三個印記,王元度在第四關,一望而知此處考驗暗器。

  一個精悍漢子取過他的名牌,指住一丈遠的木靶,道:「什麼暗器都行,三次發放之中,有一次擊中紅心,就算合格。」

  王元度拱手道:「抱歉之至,在下身上沒有暗器。」

  這精悍漢子皺一下眉頭,道:「連蝗石也沒有?」低頭向名牌瞧去,立即改容道:「你不用試啦,楊老毒的暗器天下罕逢敵手,竟也奈何不了你,可想而知。」

  他把戮了印記的名牌還給他,又道:「聽說少俠乃是大仁大義之士,但願這一次壓倒天下群雄,奪得錦標。」他又壓低了聲音道:「剛才過去的卓遼乃是極危險的敵手,少俠千萬記住。」

  王元度原本還想照規矩擲一次暗器,可是這精悍漢子既是說出這等知心話兒,反覺不便再說。只好向他請教過姓名,便向最末一關走去。

  長桌上擺放著一盞沒有燈罩的油燈,火焰甚強。考官是個五旬上下的老者,相貌不凡。

  他恭容呈上名牌,那老者看了一眼,面上毫無表情,道:「離長桌四尺有一道白線,乃是界限。你須得在界外發出內力,不拘拳、掌、指或身體其他部位均可,把燈焰隔空擊滅。」

  王元度走到界外站好,老者又道:「但為了略分等級,希望你儘量發揮內力,能夠隔多遠就隔多遠出手。」

  王元度便退到七尺之處,出指遙點,嗤的一聲燈焰應手而滅。

  那五旬老者不禁頷首低低喝聲采,王元度躬身道:「在下遵命獻醜,還望前輩指教。」

  老者道:「王兄近日一舉成名,天下皆知,果然當得那等盛譽。我姓陸名陽,雖是痴長幾歲,卻當不起前輩的稱呼。」

  王元度聽過此人之名,知道他是江南武學名家之一,外號伏波拳,當下道出仰慕之意。

  伏波拳陸陽說道:「王兄剛才的一指雖是尚有餘勁,可是還須提防前頭的一個叫做卓遼的人,他的內力深厚強勁絕倫,竟是兄弟平生僅見的高手。」

  王元度忖道:「這些考官都盛讚卓遼的武功造詣,可知他多才多藝,般般皆精,說不定他便是唯一壓倒我的對手呢!」當下道謝過,收起名牌,大步出棚,第一個跟他打招呼的便是柳兒。

  她盈盈笑道:「這試功一關自然難不倒公子,現下距上台的時間尚早,公子可肯移駕到後宅一趟?」

  王元度腦海中泛起藍明珠雍容高貴的面容,登時被這個邀請所吸引,點頭道:「好。」

  柳兒甚是高興,當先帶路,不一會兒,便走入北面那一大片屋宇中。

  轉到後宅,順著一道長廊走去,剛剛折入一座院中,長廊上便出現一條人影,這道人影躡足跟入院內,卻是個窈窕輕俏的少女,長髮披肩,烏黑似漆,長得桃腮杏眼,甚是美貌。

  她的美眸中射出冰冷的光芒,向東首上房凝盯了一眼,便悄無聲息的走入西首上房之內。

  在那東首的上房中,王元度見到氣質高貴清雅的藍明珠,她的衣服雖是素淡,卻是增添無限韻味。

  王元度覺得胸臆間甚是舒適妥貼,穩坐在一張軟綿綿的圈手椅中,一手拿著茗碗,慢慢地享受香茗。

  他初時可不大敢瞧看藍明珠,但偶然的一瞥中,發覺她的笑容十分可親,而且她有一種瞭解他的表情,使他大為安心,因而消祛了心中的緊張羞怯。須知王元度雖然是個大無畏的英雄人物,常常可以把生死置於度外,沒有不敢去的地方。但饒是如此英雄氣概的人物,在一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子面前,卻反而覺得緊張畏怯,不敢向她的雙眼直望。

  故此,後來的舒暢安心使他極為欣慰,他們幾乎沒有交談什麼話,但在王元度來說,卻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他很想知道對方的感受,但這可真不好出口詢問。

  過了一會,王元度微笑道:「奇怪,我們相處時間不多,但卻沒有陌生之感。」

  藍明珠笑而不答,柳兒卻忍不住掩口道:「這就叫做緣份啊,是不?」王元度這才發覺大有語病,被這個俏丫環抓住了,不禁俊面一紅。

  藍明珠卻落落大方地道:「是啊,這正是緣份。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們能夠結交為朋友,在我來說真是喜事。」

  她這麼一說,王元度便恢復正常,頷首贊同。藍明珠又道:「據家父說試功一關的十位考官,皆是奇材異能之士,公子過這一關時情形如何?」

  王元度便把試功情形一一說出,卻想到人家雖是好心好意提醒自己注意卓遼,但說出來卻使人覺得他們不公平,便隱瞞住這一節。

  柳兒說道:「婢子想起費氏兄弟的笑談,覺得很是迷惑,公子有意思去問一問他們?」

  王元度道:「好,我一定問個明白。」

  藍明珠道:「家父說起過這件事,據他說倘使費家鑄制的攻、守二寶碰上了,定必兩敗俱傷,便合道理。」

  柳兒恍然道:「對,劍也斷了,甲冑也毀損了,那就算不得是笑談啦!」

  王元度和藍明珠都含笑相覷,柳兒見了不禁也嫌自己話多,悄悄退出外間。

  一室之內,只剩下王元度和藍明珠兩人。王元度陡然感到一陣心跳,房中的氣氛又沉重又旖旎,使他不知如何是好。陣陣幽淡的香氣送入鼻中,又使王元度心跳加速,雖然這等情景氣氛使他緊張心跳,但他卻喜歡投身此中,毫無退卻之意。

  他們閒聊著一些沒有多大意義的話,此時王元度心中最困惱的是:藍明珠她內心是否也跟我一樣覺得緊張而甜蜜?抑是毫無這等感覺?倘若是前者的話,他可以向她略略表露出內心的秘密,但如若是後者,此舉便不免變成笑話了。

  有什麼法子可以探測出她的心意?雖說她特地邀請自己到私室來之舉顯然不同泛泛,但單憑這一點還不夠。至於那天晚上同覆一衾的經過,那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被迫所致,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王元度內心雖是困擾,可是外表上還須保持著無其事的風度。他曉得自己用風度隱藏起內心的秘密反而使對方無法猜測,因而也會掉入困惱之境。但他不得不如此做,免得表錯情而永遠被人嗤笑。

  這一對彼此都暗暗相悅的年輕男女,為了保持自尊,以致雙方都不敢大膽表露情意。通常來說,也算得是正常的現象。這個保護自尊的假面具總要花點時間氣力才能揭開,露出赤裸的真面目。

  可是他們的情形略有不同,因為他們會面的時間不多,機會也少,一旦金鰲大會結束,彼此天南地北,鳳漂鷲泊,恐怕也難有重逢的機會了。

  王元度固然是把對方的一顰一笑都印在心中,而藍明珠更是頻頻覷著這個瀟灑的男兒,生像要把他的音容笑貌完全牢牢記住一般。她嬌貴的芳心充滿了悽苦之情,因為她早已把如此英偉的兒郎拱手讓給姊姊藍芳時。今後縱是踏遍天涯,更向何處覓得這般人才?想到淒切之處,禁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王元度問道:「姑娘何故嗟嘆不歡?」

  藍明珠微微一驚,忙掩飾道:「我……我是想起這一場金鰲大會,不知要有多少英雄喪生。」

  王元度大感失望,道:「姑娘悲天憫人的心腸令人肅然起敬,在下自當謹記心中,如有可能,總須避免施展殺手。」

  藍明珠一怔,道:「話不是這麼說,倘若公子存心容讓,說不定反而錯過了取勝的機會。」

  王元度軒昂地笑一下,道:「若是無法兩全,在下縱是因此失去致勝的機會,也不後悔。」他接著站起身,又道:「在下須得去與幾位朋友會合,這就告辭啦!」

  藍明珠起身送王元度走到門口,垂頭道:「只不知何時才能再與公子見面?」

  王元度腳步遲疑了一下,心想:你我身世不同,難望有什麼結果,倒不如從此斷絕,免得將來牽腸掛肚的。當下應道:「假如沒有什麼事,在下不擬再晉謁姑娘了。」說罷,大步走出外間,一眼瞅見柳兒受驚地發愣,也不多說,一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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